又过几日的午后,太阳失去了春天时的那份温柔,像火球火辣辣地照着大地,似乎要散发出全部热量,热得发了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就像着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没来由的使人觉得憋气。
你这些日子每天都在长生殿侍奉王后娘娘,看着她的身子一日日的见好,心里揪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今日王后心情好,想让你帮她梳妆。你虽然还在纳闷不解,但看王后今日起色,想来也是爱美的,不想看到自己这一副病中苍白之色。
王后坐在铜镜前,你拿起妆台上的梳子替娘娘整理秀发。她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然地披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娘娘的头发真好看,不知道娘娘今日想梳一个怎样的发髻呢?”
娘娘拉着你替她梳头的一只手,温柔道:“你呀,就会讨本宫开心!”
“能替娘娘梳头,是希月的幸运,亦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希月这些年承蒙在母后膝下,才能如此安然的度日,都是娘娘的爱护和庇佑,希月心里很是感激。”你认真道。
“你看,梳个头我们娘两自己还伤感上了。不说这个了,你就给本宫梳一个大气又正式的发髻吧?”
“是,娘娘。”
你心是里虽然纳闷为什么娘娘突然想要梳这样的发髻,但还是按照吩咐一点点的梳着。
“希月啊,你可知道那郢王侧妃前几日突然暴毙,死了?”
你手里梳头的手一顿,只是一下,又很快的恢复了原状,继续给娘娘梳着头,问道:“崔扶芝?”
你手里的头发动了动,你知道是娘娘点头了。
“那侧妃死的十分蹊跷,那日在长生殿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只是这侧妃回去以后郢王就报了身染恶疾,可是你知道那日在殿中见到的侧妃并非如此。活生生的人又如何就突然没有了?”
娘娘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你的脸色,目光里满是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事毕竟是郢王的家事,若是王上没有发落,那边就是不算蹊跷。”
你素来知道郢王李承泽近来做事虽然有些不择手段,但他断然不会残忍到连自己同床共枕的人都不放过的地步。你不知道娘娘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但你那些日子的不安全感又一点点的油然而生。
娘娘没有再说话,她坐在梳妆柜前,任由你给她梳着发髻。自己在脸上擦上淡淡的胭脂,三千青丝披散在脑后,你的玉手抓起一缕发丝,轻轻挽了一个华光髻,又戴上了一根镶嵌着淡红色宝石的簪子,剩下的发丝轻轻编成一个辫子、眸子里透出无限生机和喜悦。
娘娘在梳妆匣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分散开来的发钗,只一眼,你也知道这是只有中宫王后才可佩戴的钗头凤。王后除了九天飞凤凰冠之外,就属这钗头凤最为大气华贵,今日非年非节,你不解她为何如此打扮。
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只是一瞬间,那种即将欢呼雀跃又怕不是而落得一场空的感觉,又被你生生的从心间按捺了下来。
侍女们簇拥着娘娘换好衣服出来,只见正红色绣着凤凰的凌烟缎,逶迤拖地金黄色的披纱内衬裙,手挽白色烟罗软纱,配上你刚刚才给王后梳好的发髻,颇有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味道。
“希月,如何,本宫美吗?”
你点点头,笑着真心的说道:“母后您今日是最美的。”
娘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随后就恢复了常态。
“今日你该很是好奇为何本宫这般打扮?本宫告诉你吧……”
未等娘娘说完,麝月匆匆忙忙的跑进你所在的地方,脚步生风,还带着些许外面的热气。小脸上都是因为着急奔跑所以发出的密密麻麻的细汗,到你面前时还穿着粗气。
“麝月,你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王后娘娘面前怎么还如此失态?”
麝月大喘着气,着急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用手指着外面,手中的帕子因为手指太过用力都飘荡了几下。
“这么久不见,月儿倒是越来越守规矩了?可不要再为难麝月这丫头了……”
你只觉得背后传来了某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不敢回头,你十分紧张,又怕是幻听。
你抬起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的王后,只见她面带笑容,慈祥的就如一个笑面佛,看着你轻轻的点点头。仿佛在加深你心里的哪个肯定。
麝月这时候终于平静的能喘过气来,说道:“公主,安南王爷他……他回来了……”
你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再傻的女人这一时半会也猜出来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像是一直以来的期盼此刻成了真实的存在,又不敢去轻易相信。
“月儿,我回来了!”
李瑾瑜见你太久没有反应,又走上前了几步。
你突然好害怕他的接近,抬头看向王后,她只是对你意味深长的笑笑,而后带着麝月和一干人等给你们清场。出去前路过自己儿子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儿子,机会母后给你留下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李瑾瑜点点头,坚定的说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等儿臣处理好之后,一会便去给母后正式请安!”
王后点点头,走了出去。
李瑾瑜在战场的时候,经历了无数的枪林弹雨、横尸遍地的场面,可没有一次如同现在现在你的背后让他更觉得紧张。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瑾瑜慢慢走到你的身后,双手轻轻的搭在你的肩膀上,将背对他的你转向自己这一边。这时,李瑾瑜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她眼里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李瑾瑜只觉得你在自己的面前站着,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你细长浓黑的眉,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那眼光之中似乎饱含着全部的情感:信赖,尊敬,感激,欣慰,愧疚,热烈,祈求,爱怜、温柔……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过了许久,连他自己都垂下了漆黑的眼睛,两行清泪渗了出来。
“希月,我很想你。”
再次见面时,你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般。房间安静的好像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只有他一帧一帧的朝自己靠近,于是时间再次开始流动。你激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脑子里再一次浮现出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李瑾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等你等到春华秋实四个季节一个人过了一遍,没有你的生活让我开始担心。可是,我还是会等,不管还要等多久,我都义无反顾,就这样,在我的等待中,在我满怀信心,在我望眼欲穿,在我伤痛煎熬,在我近乎绝望,在我无怨无悔,在我以为你还要让我等待中,你回来了,我……”
李瑾瑜不等你说完就将你心疼的紧紧抱在怀中,这一刻的紧紧相拥给了你一点眼前人存在的真实感。
你这才发现,李瑾瑜身上还披着铠甲,坚硬的铠甲膈的你生疼,而他俨然一副刚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样子。
“希月,你要说的我都懂,我又何尝不是呢?在沙场的每一个日夜,每天都有人在我的面前死去,我也害怕过,害怕我也有一天会躺在这里,再也回不到长安,再也见不到我心爱的你。你可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听着李瑾瑜将你揽入怀里,在你耳边轻轻说话,时间久到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你突然不忍心将他推开,即使这铠甲膈的自家生疼。可是不论自己心里再辛苦再难受,当你知道你和李瑾瑜的过往,你们都是一样的感同身受时,你觉得自己突然顿悟了。
明白这个男人早就种在你心里,成为了一滩浓的化不开的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知否?”
李瑾瑜闻言眼神突然一亮,松开了怀中的你。双手从你的肩上慢慢滑下,拉住了你的双手,看着你黝黑的眼睛,认真道:“你还记得你在信中曾经问我,从战场回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你点点头,看着李瑾瑜的眼睛,说道:“我记得,所以你是最想做什么?”
李瑾瑜他冰凉的唇毫无预兆的贴到了你的唇上,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你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你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这时外面传来了婢女的声音,道:“王爷、公主,王上刚刚派人传话来说,晚上为王爷举办接风国宴,希望王爷能早些过去。”
……
里屋没有声音传来,婢女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王爷?公主?”
李瑾瑜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你,你无比尴尬又害羞的红了脸颊,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直到屋外传话的婢女走开,李瑾瑜才说道:“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可惜今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等我们大婚后,我一定天天把你绑在我身边。”
你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道:“你啊,永远这么幼稚!”
“幼稚?”李瑾瑜闻言,原本放开你的人,这次又搂上你的腰,狠狠的将你和他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道:“你会知道本王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说完不管你是不是羞涩或者气愤,便转过身出了内室。一边走还一边跟外面的麝月和渃月吩咐道:“立刻给本王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否则耽误了王上的晚宴,你们吃罪不起。”
一群婢女唯唯诺诺的领命后就去准备,你走出内室,看到王后就站在殿外,便和王后站在了一起。
王后看见你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都别忙活了,我记得月儿的霓裳阁里倒是有一个温泉池,原是最合适不过的修养地了,不如瑾瑜我儿去霓裳阁,你看如何?”
你没想到王后会这么说,长大了嘴正准备说什么。
李瑾瑜闻言眼睛里发出亮光,后又觉得不妥,说道:“希月毕竟如今还未出阁,儿臣此番去霓裳阁恐怕不大合适吧?”
王后娘娘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狡黠的说道:“谁说这希月在霓裳阁了?这几日不是都陪本宫在长生殿侍奉的,你说是吗,婵娟?”
婵娟姑姑心里了然,这是自家娘娘在给公主和王爷创造独处的机会呢,便笑着答道:“是的娘娘,公主这些日子都在长生殿,霓裳阁只是空殿,王爷可以放心前去!”
这一群人一唱一和的已经把话都说完了,哪里还有你插嘴的份,只能无奈笑着点点头。
李瑾瑜突然明白了什么,又说道:“突然想起希月之前说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本王,想来出门匆忙没有来得及带,那就不如一同回霓裳阁拿给本王,就不用本王再派人跑一趟了?”
你看着李瑾瑜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成心故意的,可是又那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随他一同回霓裳阁。
李瑾瑜收到白眼不怒反而很开心,这才是他认识的真正的希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