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贵妃的太后册封仪式没有王上登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再加上她是庶妃,虽然是当今王上生母,但郑太王太后还是压她一头。即使玫贵妃已经是玫太后了,册封后还是得来长生殿给郑太王太后请安谢恩。
“臣妾给姐姐请安,愿太王太后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郑后看了玫后一眼,眼底都是波澜。谁都无法想象当她听到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一同双双赴死时候的心情,她又怎么可能轻易释怀?
玫后在地上跪着,即使今天是她册封太后的大典,郑后也依然不在乎,让她跪着没有起身。
“玫太后的这声姐姐,本宫可受不起,还是叫本宫太王太后吧?”
玫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谁让她始终比眼前这个女人矮一截呢?她恨,即使她用尽一切,机关算尽,但还是始终屈居于这个女人之下,她不甘心!
“是,太王太后。”
郑后看了她一眼,故意问道:“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要让你跪着?”
“臣妾不知。”
“很好,那本宫就告诉你。”
郑后说完,眼底充满了阴霾和戾气,从坐着的凤椅上站起来,一步步的走近玫后面前,捏住她今日被盛装打扮过的脸。
看着她这幅即使再精致,也让郑后觉得无比恶心。
“先大王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玫后故意装傻充楞,更加惹的郑后不快。
“听不懂?那本宫今日就让你明白明白。”
郑后说完,婵娟姑姑从外面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一个药盒。此物不是别的,正是黑玉紫露霜。
玫后看到婵娟放在她面前的东西,眼下闪过一抹算计,就知道郑后今日原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这东西妹妹应该一点都不陌生吧?”
“姐姐说笑了,妹妹都还未打开,怎知姐姐说的是什么?”
郑后冷哼一声,“哼,放弃你那无谓的挣扎吧?从前你能被本宫踩在脚底下,以后也会一直被本宫踩,想要一朝翻身?那你就是痴心妄想。”
“郑芙蓉,你不要太过分!”
“呦,我们的玫太后这就坐不住了?果然,这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即使一朝得势当了太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可怜?”
“你这个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的老女人,比起可怜,到底我们两个人谁更可怜?我告诉你,我有儿子,我儿子现在是王上,你今日对我这般羞辱,他日你一定会为今日所做付出代价的!”
玫后伸手打开郑后捏在她脸上的手,放弃跪下的最后礼仪,站起身来,不甘示弱的反击。
“比起本宫他日要付出的代价,你今日还是先为自己的事情做个了断吧。你以为本宫敢这么做,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吗?跟本宫斗,你还是太年轻了!”
“你……”
“怎么?当初你下毒毒害先王和本宫儿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呢?”
“先王和你儿子,可不是我动的手。”
“是不是你动手,本宫心里跟明镜一样。怂恿云妃喜欢吾儿的心,利用她与王上走得近,在王上的饭菜里长期添加黑玉紫露霜,使得王上长期服毒而不自知。后来你找来的那些所谓的术法道士,不过是利用了王上在太医哪里得知了自己病情后,毫无好转的心理。这时王上自然会被你引荐的术士所吸引,从而信任他们,让他们为他炼制丹药。”
“是又如何?如果王上自己不愿意,难道我还能强迫他不成?”玫后狡辩道。
“你永远都是这幅死样子,你这个贱妇,王上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郑后情绪激动,推了玫后一把,使她受力不均匀,一下子就跌落坐在了地上。
“他死了我的儿子就能坐上王位了,为了我的儿子,我什么做不出来?”
“难道只有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那不一样,不一样!”玫后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姐姐,你虽然出身宫女,但你在入宫前也算是官宦之女,非富即贵,若不是家里获罪,你也不会沦落至此。但我不一样,我虽然是宫女,可我却是最卑微的下等宫女。曾经我被指派去照顾当时还是少君的李翰玥,我也以为我会因此得到人们的尊重,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太真道人当时还是太后,就因为她说了一句‘此女心思目的皆为不纯’你可以知道我后来的日子有多么难过吗?”
“那你也不能随便践踏他人的性命啊,你这么做,和刽子手又有什么分别?”
“你是不会懂的,只有经历过最底层的挣扎,你就会知道有多么想爬上顶峰。所以你以为为什么会在李翰玥带着顾妶还有刚出生的双胞胎消失的时候却丢下了李希月?我告诉你,他们其实生了一对双胞胎,是我买通了接生婆,让她接生的时候报死一个,不然你以为,以李翰玥的性格,怎么会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跑?他们都死了是他们活该!”
“你竟然如此残忍,简直是令人发指!”
“残忍?你可以这么说,他们得到的报应都不及我所受苦的千分之一,我杀李希月一点都不亏。她本来在十七年前就该死,我让她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她应该感谢我!”
“这么伤害这些孩子,你良心不会痛吗?喔,我忘了,你没有所谓的良心。”郑后死死的拽着玫后的衣领,面色恐怖的质问着。
“当年我受人凌辱的时候,她们一家就没有想过我也是一条人命就对我多好?任我被人欺负,顾妶还故意放我在她身边给她做个洗脚婢,我如何不跟她?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发现王上喜欢着这个自己的嫂子,多恶心的爱意啊?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干净?”
玫后自嘲的笑道,又继续说:“所以当我抱到李希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机会来了。你以为那素娘真的是顾妶身边的大宫女吗?她的真实身份是王上的耳目,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二雀中为首的金丝雀。让她知道了李希月的存在,就等于是王上知道了李希月的存在。所以我才能一步登上我想要的位置,当了一个小小的玫贵人。”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得到了为什么还要要我儿子的命?”
“哼,王上虽然封了我做贵人,可他根本就不宠爱我,要不是我肚子争气,在那唯一的一次云雨中怀上了承泽我儿,只怕我早就已经被埋没在这后宫的女人堆中了。所以我觉得这一定是老天待我不薄,不想让我就此沉寂。我知道王上故意疏远李希月,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对这个孩子过于关心,可他能骗过任何人,却骗不了我。接近她就等于抓住了离王上最近的道路,所以我设计安排了承泽得上天花,与李希月的初次见面。”
“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这个贱妇真是如此可怕!”
“可怕?我的王太后,你要不要如此天真的以为这后宫的女人手里是干净的?就即使是你,也不敢完全说自己干净,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玫后说的没错,郑后也不置可否,可除了觉得玫后的狠毒,更是没想到她的算计从这么久远就开始了,心里又对你多了几分愧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我的儿子不比任何人差。他屈居于李志清这个长子之下也就算了,为什么李瑾瑜比他小也要各方面压他一头?”
“这到底是你不甘心,还是你儿子不甘心?”郑后看穿的质问道。
“这又有何干系?不论是什么,最后的胜负也都是未可知的,不是吗?”
郑后看着玫后这幅样子,恨的牙痒痒。
“你有一个好儿子啊,即使王上的毒不是你下的,可你们母子的罪名是逃不过的!”
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郑后一眼,不咸不淡道:“你还是猜到了,看来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不堪。”
“你儿子利用了云妃对吾儿的爱慕之心,让她在王上的饭菜下毒,长期掏空王上的身子。加之这么多年王上夜夜笙歌,年岁渐长,身体自然大不如前。你就利用王上的自尊心,引荐了大批术士炼制丹药。你不可能不知道,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你每日送来让王上服食的丹药,即使王上病重,也一日不曾间断的服食,最终再也无力回天。”
“你猜的不错,看来没费功夫调查我啊?”玫后鼓掌后阴阳怪气的说道,“不过,我也是佩服你,能在本宫那么严密的监视下,还能将李希月送进王上的寝宫,让她拿到遗诏。果然,我还是小看了你们?”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算是自食其果!”
“无妨,即使过程曲折了些,可你的儿子就算坐上了那个至高位,不也还是命短做了一日的王上?最终不还是落在了我们母子手里?你机关算尽,可这弹指一瞬间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玫后句句锥心的问着郑后。
“若不是你儿子在我儿子的饭菜里下了同样的毒,我儿子何至于如此?”
“自古成王败寇,如果我们不做的狠毒决绝些,又如何等到今日的功成名就?你们母子要名利还要名声,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人财两空。”
玫后扎心的说完后,又故意凑近郑后的耳边,说道:“说起来,李瑾瑜的死于姐姐也有莫大的关系。”
“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姐姐莫要气恼啊?这与瑾瑜亲近之人谁不知道他从无意王位之争,也不想坐上那个至高位。他想做一个闲散王爷,可是为了李希月,他不得不争。但姐姐对与瑾瑜的严格要求,和殷切希望他上位的虚荣心,难道不是害死他的直接原因吗?如果你放任他做一个闲散王爷,说不定他现在和李希月两个人逍遥自在,你也能过一个自在人生,可惜了啊……”
玫后的这番话无异于是故意说给郑后的话,郑后心里一惊,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即使心里再震撼,也要佯装镇定。
“哼,巧舌如簧!”
“时辰也差不多了,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给你请安,以后的这天下,是我们母子的,请姐姐谨记!”
玫后说完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发髻,很快恢复了那幅来之前雍容华贵的样子,走出了长生殿。
她身边的贴身侍女走上前来搀扶住她,玫后站定,说道:“太王太后身体欠安,日后不必再来请安了!”
侍女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会这么说,还是答应道:“是,太后!”
偌大的长生殿里如今只有郑后一个人,她瘫坐在凤椅上,婵娟姑姑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玫贵妃那个样子您不用在意,您永远是长安子民心中不可撼动的母仪天下。”
“婵娟,本宫问你,瑾瑜他……是不是曾经真的只想要做个闲散王爷?”
婵娟没想到娘娘会这么问,便隐晦的回答道:“瑾瑜和希月大婚之夜,奴婢被派去大明宫管理,确实在门外听到当时还是王爷的瑾瑜对王妃这么说过。”
事到如今,郑后才明白过来,脸颊上已经挂上了几行清泪。终究是自己那一颗好强之心害了两个好孩子啊!
日落迟暮,整个长生殿被撒上了橘色昏黄,郑后就这么在殿里坐了一天后,慢慢走进了供奉着的佛堂。
她决定,陪伴着青灯古佛,给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祈祷祝愿,弥补自己曾经以往的所有罪孽,了此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