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晓慧带着女儿离开娘家以后，斯母就开始在厨房忙碌晚饭了，看着大女儿斯晓梅如今瘦的像个营养不良的螳螂一样，当娘的不心疼是假的。

再想想老四整天也是自个儿不争气，心里那个愁肠难以消解。她是坚决不允许两个女儿一块离婚回家的。

离婚这条路一开始貌似是脱离苦海，离开狼窝，放飞自我。但某种程度上讲，也叫做破罐子破摔。

万一街坊四邻知道了，再者还有老家的亲戚，风言风语还不是被看不起。当被人家戳脊梁骨的时候，还不是会被认为斯家的女儿没本事，让人家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了。

“梅梅，过来，妈有话问你。”

斯母平时都去儿媳妇徐薇那里给孙女晓涵做晚饭，但是今天终究是心太乱，所以特地跟儿媳妇告了假。

虽说各个儿女都已经自立门户，但都是人到中年的娃儿，各有各的不易。儿子斯建强是老大，军校毕业后一直在部队工作，周一到周五都不在家。遇到部队集训，三个月不回家一次也是经常有的。儿媳妇又是跑保险的，所以她这个当婆婆当奶奶的自然要格外操心，每天都要坐着公交车两头跑。

知道两个小姑子过的都比较糟心，徐薇也对婆婆表示理解。其实和斯建强结婚多年，这四个小姑子都把她当亲姐看待，她自然也是很牵挂。

斯晓梅让老爸先陪着儿子，听了老妈喊她，便走进厨房。正是盛夏八月天，厨房里没有空调，有些闷热，但锅里的红烧排骨让斯晓梅心情变得好起来。

她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只有回到了娘家，才感觉到久违的亲情。

斯母开口了：真的就这样起诉了么？可怜孩子耳朵残疾，还摊上这么一个混账爹，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斯晓梅反驳母亲一句：办法倒有，委屈求全，继续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么？妈，离婚是我决定的，也是我去法院起诉离婚的，能给您的女儿留点尊严么？别再患得患失了。

斯母一片沉默，她心里不是拎不清。女儿堂堂博士学历，到了这个时候不过是离开垃圾站大粪池，当妈的却还逼着女儿低三下四去求人？但她的心怎么就一直感觉被咬去了一大块。哪怕折寿，她也盼着所有的孩子都幸福啊。

“我已经听您的意思，一定会拿到聪聪的抚养权，该做的我都做了，您也别在外人身上找退路了。如果像逼老四那样逼我，说不定我明天就带着孩子去跳楼。”

斯晓梅本来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自从和丈夫林兆雷的感情步入死水微澜，她一看到儿子，心里便无比拥堵。

但斯母说什么也不同意，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有道是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

“如果你都不管他，这孩子摊上一对那样的爷爷奶奶，再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爹，孩子的一辈子就完了！要是当妈的舍了孩子，才是大大的造孽。我当年就是再苦再累，也一定要供你们几个都上大学，你得学学你妈的志气。”

在斯母眼里，女儿还年轻，只是被婚姻失败打击的过于消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是真的。哪怕女儿离了婚，身边带着一个小拖油瓶，难以寻觅到下一段感情。

“能不能不对晓慧那么狠，光知道贬低自己的女儿，别人家的儿子就那么香么！再说哪能一直低三下四的，闹一闹也让对方知道咱家不是好欺负的。”斯晓梅心疼妹妹，又不满地叉开了话题。

如今她离婚的事大势已定，所以当姐姐的自然要对妹妹的事发表一下看法。

“我这个当娘的哪个不心疼，当娘的骂自个孩子，扎的还不是自个的心。老四离了婚，自个带着女儿，工作也没有，连自己也养不活，将来可怎么办？再者说回来，陆大伟又不是出轨了，打人了，什么大毛病都没有，就鸡毛蒜皮的日子吵了几句，离什么离。”

在斯母眼里，大女婿林兆雷那样的出轨男，如果能悬崖勒马，知道悔改也能过日子，更不用说老四家的陆大伟，陆大伟这个女婿，她这个丈母娘还是很满意的。起码知道心疼孩子，下了班就回家，从来不在外面瞎胡来。

“梅梅，你就别先管你妹妹了，你把你的事搞搞清楚了，妈也就放心了。等你离婚的事办妥了，家里又有了一个待嫁闺中的姑娘，我们当爹妈的就该继续操大心喽！”

听着老妈的话，斯晓梅不知怎么就想哭，泪水噙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外面的街坊都称呼斯母为老黄牛，拉了一辈子的犁，这人到晚年了，自己轻松一下，跟着别的同龄人一起，跳跳广场舞放松一下多好。

偏偏老妈享不了那个福，非得让她要儿子的抚养权，一定要帮着她带孩子，免除她的后顾之忧，让她好好上班。

天底下最伟大的也怕是只有父母了，而母亲何尝不是成全她，以后万一儿子那里出了问题，她这个当妈的能不懊悔么。

想到这里，她特别感谢母亲，要是没有她的支持，怕是她永远要犯一个将来无法饶恕自己的错误。

带着儿子，过上单亲妈妈的生活怕什么？因为永远有亲人在身边，长夜漫漫也从不孤单。

母女俩聊着，晚饭就端上了餐桌。一盘香得流油的红烧排骨，又搭了一个清炒花菜，主食是蛋炒饭，斯母又给外孙聪聪做了他爱吃的水蒸蛋。

从此以后，斯晓梅就带着儿子回归家庭了，重新仪仗父母而生。

聪聪虽然三岁了，因为先天听力不好，再加上斯晓梅很少在儿子面前跟丈夫产生争执，所以聪聪根本不知道父母离婚的事情。

即便是一岁半就在同仁医院做了人工耳蜗，虽然听力和口语能力大大长进，但这孩子好像天生对父母那些事并不敏感。

毕竟一旦摘下耳蜗，孩子就进入一个无声的世界，跟正常孩子相比，这一点反倒保护了他，不妨碍他继续做一个快乐的小孩。

这也让斯晓梅减轻了许多精神压力。

斯父虽然对女儿离婚也略觉无奈，但从父亲的立场去看，他是坚决支持女儿早点脱离苦海的。一切的困难都是暂时的，他这个老父亲从来都笃定女儿将来能遇到更好的。

所以他能跟往常一样吃饭，不像斯母那般心事重重，这也就是一个家庭里父亲的作用了，潜移默化地给了孩子更宽广的心怀。

斯母四十三岁那年，因为患了子宫肌瘤，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但手术并不是特别成功，医生在把肠子放回肚子里的时候，顺序有些错位。如果哪一顿饭吃的多点，斯母的肠子就要了命的疼，可能疼一次就要一晚上，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所以斯母一般晚上只喝一碗粥，但是今天连一碗粥也没顺利喝完。

刚喝下小半碗而已，她手机就响开了，一看竟然是陆大伟打来的。一般情况下，她这个丈母娘一年到头接不到女婿的电话的。斯母心里一慌，是不是晓慧那里又出什么事了？但是她又安慰自己，既然是女婿来电话，那么就是还认她这个丈母娘。

接起电话来，斯母就听到了女婿嘴里浓浓的火药味儿：

妈，请您过来看看！教育一下你们家养的女儿，整天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现在都骂到我妈头上了！您也不要怪我，这日子没法过了，除了离婚，我没其他办法了。

斯母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大伟，你别着急，妈现在就过去看看，要是晓慧的错，我一定不会袒护她。

这离婚可是一件大事，再说有了逗逗，怎么舍得给孩子一个不完整的家，离婚可不要随随便便说啊。妈马上过去了！

斯母挂了电话，便急匆匆换衣服出门。斯父随口问了一句：

又干嘛去，不赶紧吃饭，跟狼撵了一样。斯母并没有回答，嘴里嘟囔着一个个不争气的，便出了门。

盛夏的晚上，闷热的不透风，知了叫的烦人，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淌成了河，小区里处处泛着下水道的臭味儿。看来，老天爷都要下一场雨，抒发一下多日的憋屈了。

斯晓慧租住的房子在二楼，斯母急匆匆上楼，拿出钥匙就开门。斯晓慧被辞职以前，都是斯母帮她看孩子，所以自然有女儿家的钥匙。

只是三个月没出去工作，小两口就闹得不可开交。年轻人啊！就是不能闲着无所事事，不然必定遭万人唾弃。

斯母刚一进门就往厨房瞟了一眼，女儿还没做饭，外孙女逗逗还在饿肚子，感情回来就开战了。

本来斯晓慧租的就是老房子，加上装修不好，两口子又打了架，灰蒙蒙的空气里散发着一种这个家随时要解体的气氛。空气都是凝滞的，除了斯晓慧呜呜的哭声，外孙女逗逗不安的眼神，还有陆大伟的理直气壮。

斯母先冲女儿嚷了一句：哭什么哭，孩子大人都饿着，你在家闲了一天，还不去做饭？！

斯晓慧抬起头来，冲亲妈吼着：你生的女儿是不是贱，刚才人家打了你闺女五巴掌，还要当老妈子做饭？！你究竟是不是亲妈，你自己也瞧瞧，你闺女的脸肿成什么样子了？

斯晓慧哭着扬起被打肿的脸，斯母吃了一大惊，前后不过一个钟头，闺女的两眼像桃子，半边脸也又红又肿。

闺女的话也戳疼了她的心，她生的女儿就贱么，让人家来掌掴的？不过，一会功夫，斯母立马调整了过来。

“活该，骂人家的妈妈，打你几巴掌算是轻的，不给人家道歉，还有脸哭。我们教育出这样的都觉得丢人！”

斯母这句话说出来，把斯晓慧心里的怨恨全逼了出来。

“你走！你走！这是我的家，谁让你多管闲事？！”

斯晓慧吼着对亲妈下了逐客令。

斯母不理女儿，转头望向女婿，陆大伟正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刷手机游戏。

“大伟，她怎么骂你妈了，你再当着我的面骂回来。”

“她骂你妈的，你妈的！我受不了，我妈苦了一辈子，现在我们都搬出来三年了，我妈碍着她什么了，凭什么骂我妈？！”

斯母心里讥讽了女婿一下，还好意思在她这个长辈面前提搬出来三年了，你原来也记得啊。

“来，大伟，当着我的面骂回去，这样也扯平了，来，妈不生气。”

陆大伟一声不吭，果然，丈母娘也是不好对付的。

“今天，晓慧骂了你是她不对，我在这里给你和你妈赔礼道歉，以后呢，万一她再骂，你真的可以打死她，到时候咱们再算账，她骂人被打死了活该，你打死人也该坐牢坐牢。”

陆大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斯母进了厨房，三下五除二做了两个菜，一个凉拌豆角，一个切片熟牛肉，主食也是蛋炒饭，再加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虽然火药味浓浓的退不去，斯晓慧家的餐桌还是有了一顿像样的晚饭。

刚才，斯母早预料到女儿没有做饭，熟牛肉和蛋炒饭都是她偷偷在家里顺过来的。斯父特别反感斯母这么宠女儿，他认为女儿都成家立业了，必须独立营业好自己的家庭，老惯着都会懒得不成气候。

“都别呕气了，快点给逗逗吃晚饭吧，孩子早饿了，你们也吃点东西，吃完饭冷静想一下，好好过日子，再找份工作是正经事，妈给你们带孩子。”

斯晓慧不吭声，心里一片狼藉绝望，怎么，这五巴掌是白挨的？就这么算了？陆大伟你有种，就当着我妈的面骂回去，我再请个拳击手，打你五个耳光，这才算扯平了！

“别呕气了！快给逗逗吃饭！”斯母声音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我回去还有事，你们别再闹了啊！逗逗，跟姥姥再见！”

斯母走近外孙女，摸了摸孩子的头，心里真是一片凄凉，多可爱的小闺女呢，无论哪一个娃娃都是姥姥的心头肉，摊上不懂事的父母，孩子多受罪啊。

逗逗跟姥姥摇摇手，然后摇了摇妈妈的胳膊：妈妈，逗逗饿了，要吃饭。

斯晓慧噙着眼泪，站起身来，领着女儿坐在了餐桌旁，开始给逗逗喂蛋炒饭。

斯母看女儿开始动勺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也不好一直矗在女儿家，便悄悄地关门下楼。

日子还得女儿自己过，她这个当妈的也只是个局外人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