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艺内心是矛盾的，他回国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的，他努力说服自己面对现实，面对老人，面对自己的内心。可当他真的站在这片土地上，他又胆怯了。几次和老人交谈，都是老人问，他答。

有些时候，他也想主动讲讲自己在国外的生活，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可国外的生活，又有什么好讲的呢，无非是自我放纵和麻痹。

他试图去刻意遗忘一些事，又觉得不合适。回国后，他更想当面问问老人，关于那些真相，那些事实，他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可还没等他有足够的勇气去问，老人就突然发病，住进了医院。

老人昏迷不醒的数日，邵艺想的最多的，就是儿时老人陪着他的日子。那时的自己，身边只有老人。如今老人残留的时光里，他连最起码的陪伴都没能做到。

邵艺一时陷入回忆。

沈梦琦有些尴尬，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师兄？”

邵艺的思绪被惊扰，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忙挂上一个微笑，“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以后是做古典乐还是准备改行进娱乐圈玩乐队？”沈梦琦准备从两人可以交流的话题开展新一轮对话。

邵艺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些，“不清楚，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走一步算一步。”

“这也太随性了吧。”

“你呢？准备艺考还是？”

沈梦琦摇了摇头，满眼都是迷茫，“还没定，我成绩还可以，一直保持下去，进名校选个不错的专业还是可以的。艺考，也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叫应该没问题，怎么这么没自信。”

“练琴这么多年，听到人家对我最多的评价就是：基础扎实。听着，会感受到很灵动，很干净的纯粹。”沈梦琦的脸上挂着无奈的似是自嘲的笑容。

邵艺不理解，“这有什么问题，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你的特质。”

“师兄，你练琴以前，老师对你最初的评价应该是有天赋，很适合吧？”沈梦琦看着邵艺的眼睛，反问道。

不可否认，沈梦琦的话确实是他最初进门大多数人给他的评价，可这有能说明什么，“有天赋的人很多，走到最后的却是少数。”

沈梦琦摇了摇头，“我并非看重天赋，只是，我琴音里的那种纯粹、干净，并不能成为我特有的标志，那是一时的。”

“你自己也说了，这是大家对你多年的评价。”

“是，那是因为我生活顺遂，没经历过什么，这些年有父母的庇护，可往后的日子呢？当我一个人在面对这个社会，染了浊气，没有多少天赋的我，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沈梦琦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邵艺知道她是认真在说，也理解她的焦虑，“一切事物都是变化的，你的担心有一些道理，可音乐是包容，老师的教学还是太局限了，有机会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你学习的内容太正统。”

沈梦琦点了点头，又不想继续这个问题，太糟心，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师兄，你早晨吃东西没？饿不饿？”

“没吃，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邵艺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接近饭点。

“你看看鸡汤是不是热的。”沈梦琦出师不利，萌生退意，想起自家的保温盒，还是想直接带回去，说不定最近还需要来送饭。

“哦哦，对。”邵艺站起来，去储物柜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一次性碗筷，“我把汤倒碗里，医院清洗这些比较费事，等下拿回家里洗好了给你送过去。”

之所以这么做，是他看了一下沈梦琦拿来的那个保温饭盒，是个很高级的生物科技饭盒，饭装进去可以通过旋转底部来快速降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用饭盒带饭，邵艺不知道怎么处理饭盒，但饭盒这么贵，应该是要洗了还回去。

沈梦琦听邵艺这么说，连忙摆手，“那正好，我直接带回去，也省的你这么忙，还要送，多麻烦。”

接下来，就是无比尴尬的情形，饭点时刻，邵艺一个人喝鸡汤，偶尔夸赞一下沈母手艺，而沈梦琦干坐着，走也不是，不走又很尴尬。

正当她努力寻找合适借口离开的时候，聂心远的电话就来了。

呼～

沈梦琦示意邵艺，自己出去接电话。

“你还在医院？”聂心远特有的清冷声音传来。

“嗯。我这就回。”

“尚伟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你们中午不回了？”

“他要两天内写完所有作业。”聂心远像个没有情感的传声筒。

“这么着急？”沈梦琦有些惊讶，寒假这么长时间，尚伟也太心急了些。

“你先过来。”聂心远没穿外套，怕打扰别人，站在图书馆通风口处。

“好。”

沈梦琦回到病房，邵艺已经吃完饭收拾干净。

“阿姨做了饭，在路上了。”邵艺其实是准备和沈梦琦一起吃饭，早晨就通知了家里的阿姨。他没想到阿姨堵在路上。

“啊？不用了师兄，我约了同学，他们在等我，刚刚电话催我。我得现在就走。”沈梦琦忙摆手。

“这样啊，那我送你。”邵艺不好强留。

“没事，你还是不要离开了，病人要紧。我打车过去就行。”沈梦琦边说边把椅子搬回原来的位置，又悄悄的把饭盒拿来手里，“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爷爷。”

“那你慢点。”邵艺怕老人突然醒来身边没人，不敢离开太久，只能目送沈梦琦进了电梯。

从医院出来，一路上沈梦琦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认真回顾了整个过程，又开始叹气，她忘记了主要任务，整个过程她都在说，可说了半天都是在说自己，师兄的情况她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本来还想打个电话给老师汇报一下，这下好了，怎么说？说什么？

沈梦琦惆怅的想了又想，编辑了一条短信给樊欣，简单说了一下病人情况，又表示自己最近会再次去探望。用词谨慎，言语间都是认真和关切，总之，暂时避免了老师的电话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