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腾飞躲在臭烘烘的粪池里不敢出来的时候,管家突然现身,将他从里头捞了出来。
此时黄昏来临,夜幕将至,张府上下已是空无一人。
管家将他带到后院儿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换了件粗布衣裳,便急匆匆地拉着他从偏门逃跑了。
张腾飞感到了些许不对劲儿,便仰起脸问管家:“刘叔,我娘呢?府上的人怎么都不见了?”
刘建平不好直面回答,就敷衍着说道:“你娘……你娘去远方亲戚家了,让我负责照看你两天。”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谎撒得非常拙劣,但至少糊弄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不在话下的,可没想到张腾飞却立即说道:“你骗人!一定是出大事了!我娘是不是被抓走了?”
刘建平道:“快跟我走吧,我先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解释。”
刘建平拉着他快步向前走着,边走边四处张望,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赵德顺和王岩搜查张府的时候,他就躲在后院儿的大树上,靠着茂盛的枝叶做掩护才没有被人发现。别看刘建平在张府干了将近二十年,已经年过花甲,但他年轻时练过武,身手还是挺麻利的,爬山上树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张腾飞跑累了,刘建平就将他在扛在肩头,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孙一样。二人很快来到了闹市区的一户旧宅子门前,刘建平把张腾飞放下,伸手拍了几下烂糟糟的木门。
开门的人竟是之前拐卖孩子的乳娘,她看到刘建平先是一惊,随后赔着笑脸儿说道:“爹,您……您怎么来了?”
刘建平瞪着她,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这是我出钱给那逆子盖的茅舍,我还不能来了?”
乳娘连忙说道:“哎呀,爹,瞧您说的,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既然来了就赶紧进来坐吧,儿媳妇还没给您敬过茶呢!”
刘建平带着张腾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屋里的陈设古旧简朴,一看便知这家人的生活很是拮据。
乳娘热情地招呼刘建平坐下,又急忙沏了一壶茶,恭敬地端到他面前,说:“爹,您喝茶。”
刘建平坐下以后,先是怀顾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后神情严肃地看着乳娘,问:“玉兰啊,你跟着刘安有几年了?”
高玉兰回答道:“差不多有五年了吧。”
刘建平道:“当初刘安非要忤逆我,宁死也不放弃习武,而你之前又在青楼做过歌妓,名声不好还不会生育,可刘安却非要跟你在一起,我一气之下将近五年没有跟你们联系过了。”
高玉兰道:“爹,是我和刘安不好,惹您生气了。”
刘建平道:“虽然我一直没和你们联系,但你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一清二楚。刘安整天钻研武功,什么都不干,一直是你靠拐卖孩子维持生计的,真是苦了你了。”
高玉兰笑道:“爹,既然我跟了刘安,就一辈子是他的人,也一生一世是您的儿媳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苦不苦的?我们也不傻,要不是爹经常暗地里接济,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刘建平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张家被诛九族了,张府一百多口人,除了我和张老爷的小孙子,别的全都被押入了大牢。我来找你,是想给这孩子找个归宿。”
高玉兰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诛九族了呢?张老爷不是挺本分的吗?到底犯了什么错?”
刘建平向高玉兰说明了原委。
高玉兰听后望了一眼张腾飞,有些难为情地说:“爹,这孩子可是张老爷的亲孙子,万一要是被发现了,我和刘安可就落得个窝藏重犯的罪名呀。”
刘建平严厉地瞪着她,道:“刘安没跟你讲过吗?张老爷救过我们父子的命!张家是我们一辈子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张老爷唯一的孙子,绝不能让张家断了香火!”
高玉兰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撇嘴道:“爹,知恩图报没错,可你这样等于害了我们呀!要是被朝廷查出来了,我和刘安还能有活路吗?你别只考虑外人,不顾自己的亲儿子呀。”
刘建平道:“他才五岁,平时很少出府,没几个人见过他,只要以后改名换姓,平日里不那么招摇,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高玉兰不满道:“可是,您也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有多艰难,刘安从来没挣过一文钱,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维持生活,现在又凭空多出一个孩子,您让我怎么养得起他?”
刘建平递给她一兜沉甸甸的银两,平静地说道:“这是我大部分的积蓄,你拿去用吧。刘安呢?让他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高玉兰接过银两,不好意思地说道:“爹,这是您的养老钱,您给了我们,那您呢?”
刘建平道:“你不用管我,我还留了一点儿,够自己花了。今日我来就是给这孩子找个归宿,再嘱咐刘安一些话,一刻也不多留。”
高玉兰道:可是刘安并不在家,他这几天去山上历练了,还没回来。
刘建平站起身道:“等他回来了,让他去穷奇峰的断头崖找我。”
高玉兰不禁问道:“爹,您还想回去?穷奇阁不是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吗?”
刘建平一听到高玉兰提起穷奇阁,心中不免有几分波动,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声音颤抖道:“穷奇阁没有消失,你尽管传话就行了,别的不要多问。”
高玉兰点头道:“嗯,等他回来我一定跟他说。”
刘建平将张腾飞向前推了推,推到高玉兰身前,道:“他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反正你也没有孩子,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吧。”
高玉兰虽然极不情愿,但眼下也只好接受,微微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爹就放心吧。”
“好,我走了。”刘建平随即要离开,真是一刻钟也不想多留,走之前还嘱咐道,“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抚养长大,万不可在他身上动了卖孩子的歪念。”
高玉兰连连点头:“您放心吧,爹,我肯定把他抚养长大,绝对不会卖他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听了儿媳妇的保证,刘建平这才满意地离开。
送走了刘建平后,一直赔着笑脸儿的高玉兰终于能松懈下来了。她的目光不再和善,冷冰冰地盯着眼前的张腾飞。
在陌生环境中,张腾飞一副胆怯的模样,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叫什么?”高玉兰没好气地问道。
“张腾飞。”
高玉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抱怨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从小就命苦,十五六被卖进青楼做歌妓,结果受了糟蹋导致终身不孕!好不容易逃出了火坑,又遇见一个武痴丈夫,辛辛苦苦地赚钱供他练武,为了生活不得不招摇撞骗!本来我的命已经够坎坷的了,活得也够不容易的了,受了那么多苦好日子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吃白食的孩子!唉,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张腾飞虽然只有五岁,但也不傻,方才从刘建平和高玉兰的对话中已经听出了张家落难了,爷爷和母亲一定在劫难逃,而他也许就是整个事件的促使者,他深知自己犯了错,并且罪孽深重。
可现在他必须活下去,活下去是每个人的本能,就算没了家,他也要活下去,面前的高玉兰,也许就是他唯一的归宿了,他要把握好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会吃白食的。”张腾飞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高玉兰不禁冷笑道:“不会吃白食?你才多大?能干活儿吗?就算能干,你能比得过大人吗?”
张腾飞道:“我识字,会开药方,也会算账。听说城里有许多穷人看不起病,有的人就因为没钱,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到最后治也治不好了。我虽然学得不多,但简单的常见病症还是难不倒我的。”
高玉兰觉得他一个太医院院判的孙子,会得比寻常孩子多并不稀奇,可她仍不相信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就能诊病,并开出药方来。
“你说你会看病,那我最近老是头晕脑胀,全身乏力,你倒是说说,我这是怎么了?”高玉兰冷眼盯着他,语气中带有几分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