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言,沈贵妃心里一沉。这种话,她在太医的口中听得多了,没想到世人传的一介神医都不能给她一个确切的回复。
见沈氏这副模样,苍玺有点厌恶的冲着她说道:“贵妃还是先让神医为三殿下诊治吧。”
说完,苍玺朝着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们将沈氏与季十七拉开。沈氏没有挣扎,任由着人将她扶起来拉到了一边去。
季十七朝着苍玺点了点头,苍玺会意,“开始吧。”
季十七拿着银针上前,却被薛锦绣拦住了这还是季十七第一次见薛锦绣哭。
“郡主这是”,季十七顿了顿,薛锦绣努力扯了个笑容给季十七,眼泪仍旧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不是要拦着你,我想再看看他,我怕”,薛锦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呜咽着说道:“我怕他会走。”
薛锦绣说完这话,一屋子的人没了动静。苍玺瞧着这坚强了许多天的姑娘掉下眼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生死离别,他没经历过,大概是理解不到薛锦绣此时此刻的内心的。
“缓缓吧,我们都出去让锦绣与老三单独待一会儿”,苍玺说完后率先出了门,随后,身后也跟着几个人一起出来。
屋内,薛锦绣沿着周信的额头一直亲吻到他的嘴唇。没亲吻一下,薛锦绣都会轻轻的说一句,“你要活着。”
薛锦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亲了周信多少下。
长到二九年华,薛锦绣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再等一个人,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等到还是两说。
“我不想你一个大将军一直躺着,无论生死,我们拼一拼好不好?”薛锦绣边哭边笑的冲着周信轻声说道。
回复薛锦绣的自然是无限安静。
“我猜你一定也是不愿意一辈子都躺在这儿做个活死人的”,薛锦绣趴在周信耳畔说道,说完后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凝辉堂的门,冲着站在门外的苍玺等人轻声说道:“进去吧。”
苍玺一行人进去后,季十七再次拿着银针走到周信床前。这回,没人再拦着他。季十七的手十分稳妥的冲着周信的几个穴位处扎了几针,随后又让人将周信扶起来在他后背上下了二十多针。
沈贵妃在一旁掩面哭,薛锦绣明明心里难过的很却依旧扯出个笑。
苍玺背对着季十七,不去看他与周信中的任何一人。
约么着一刻钟的功夫,季十七停下了手,面色很不好的站在了苍玺面前,“尽力了,剩下的看天意了。”
苍玺应了一声,声音很轻。见季十七收了手后,沈贵妃坐到床沿上守着周信,握着他的手,哭诉道:“你怪母妃没好好疼你,我认。你怨母妃将你与沈氏死死绑在一起我也认。只要你能醒过来,母妃好好疼你,把以前缺了的、少了的,都补回来。”
沈氏这话是边哭边说的,惹得屋里的一众人心里不舒坦。
“三殿下即便能醒,也是明日的事情,沈贵妃与锦绣郡主暂且回房休息休息吧”,季十七说道。
闻此一言,这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句:“我不走。”
“让他两人都留在这儿吧”,苍玺说完后,独自出了凝辉堂。季十七随后而至,薛锦绣见这两人都出来后,也跟着一起出来。
“此时,沈贵妃娘娘不在季公子能否直言三殿下醒来有几成把握?”薛锦绣问道。
季十七摇了摇头,“五五分。”
薛锦绣应了一声之后没再说什么,重新进了凝辉堂。
看着薛锦绣进去后,苍玺重新质问道:“当真机会渺茫?”
苍玺闷哼了声,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尽力了,至于如何真得看三殿下的造化了。说实话,他的情况不大好。”
季十七没再多说什么,苍玺也没多问。这大概是认识季十七之后,第一次见季十七对病人的病情这么无力。
看他这副神情,苍玺心里清楚,周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苍玺正想着,突然看见苍洱正与他招手,遂而匆匆告别了苍玺,让他多多留意凝辉堂里的情况后便来到了苍洱跟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苍玺压低了声音说道,言罢之后,苍玺率先走在前面,来到了星月阁。
苍洱将门关紧后,轻声说道:“恭喜王爷,鱼咬钩了。”
苍玺应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欢愉。沈氏对同样有自己血脉的人动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世人都怕鬼怪,却不料忍心最狠毒。狠毒到,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让红玉盯紧了,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在给沈清风府里的人出主意,他远在关外,这种事情他心有余力不足,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
苍洱拱手应下后,看着苍玺还不甚方便的手臂,说道:“属下猜测今晚那帮人定会动手,到时候还请王爷全权让属下与红玉杀敌。”
苍洱这话苍玺听得明了。
无非是他这个小跟班看着他胳膊不方便,想让自己不要再为了这个事情操心。
然而,这桩事情还真不能交给苍洱与红玉两个人处理。这毕竟是皇家之事,杀人灭口这一套只能以牙还牙,若是真的处理起事情来,还是得有个人拿主意。
“过会儿,本王会让十七他们秘密把三殿下转移到星月阁,你们二人给那帮人来个瓮中捉鳖就好。”
苍玺吩咐完之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本王要活的。”
苍洱领命出了星月阁。
屋檐上融化的雪顺着瓦缝滴下来,弄得门口有一趟积水。花坛里的草大多枯萎,也唯有那凌寒独自开的红梅给这个院子点缀上了些喜气儿。苍玺站在窗口,望着红梅出神。
苍洱将苍玺的吩咐一一安排好后,与红玉盯在了凝辉堂。
按照苍玺的猜测,今晚沈清风的人定会在玺王府有所行动,到时候该如何确保周信万无一失还是个问题。
其实,苍洱也想不明白。沈清风远在边关,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动用沈氏的人。莫非,沈氏背后还有其他人?
苍洱想着,打了个寒战。
这个想法简直是太可怕了,沈氏背后怎么还会有其他大族呢?
如今,几大族基本站定。各位皇子的势力,可以称得上是势均力敌。无论哪一方先挑起矛盾,其余的人既不吃亏也不占便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估计没人蠢到会挑起事端。
只是,周信若是醒过来了,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苍洱不相信,周信醒过来知道自己的亲兄长要拿鹅汤害他的命之后,是何反应,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总归不会再与周延同心了吧?
想到这儿,苍洱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眼下,他倒是挺期待周信醒过来。尤其想看,周信知道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对自己下狠手,而自己一直视为政敌异父异母的兄长却想着法儿的救自己的命会如何抉择。
苍洱正想着,思绪却被来人打断来的人正是苍玺。
“里面情况如何了?”苍玺问道。
“沈贵妃娘娘与锦绣郡主还在守着,季公子正在后院为您熬药”,苍洱禀报道,说完抬头看了看苍玺。
苍玺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看日头,对苍洱低声说道:“即刻,把三殿下转移到本王的星月阁。”
苍洱有点作难,拱手说道:“这”
“让锦绣去星月阁照顾老三,把沈贵妃留在这儿”,苍玺吸了口气吩咐道。
对于沈氏,苍玺本就没多少好感。这回,又是他们沈家的人要害周信、害自己,倘若真的打起来了,他有责任保护周信与薛锦绣的安全问题,但沈贵妃是自己清明来这儿的,与他苍玺何干?
更何况,原本就是沈贵妃将周信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的,拿她做个引诱敌人的诱饵也不足以为过。
“沈贵妃那边”,苍洱顿了顿,等着苍玺接下来的安排。
“如实说就好,这种事情瞒不住”,苍玺回答道,语气十分冷淡。也是,他对包括沈梓荷在内的所有姓沈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若说以前,沈老将军还是个英明神武的主儿。只是,人越老,野心越大,也就开始惦记不该惦记的了。
“是”,苍洱应下之后,即刻进屋安排。苍玺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
苍洱将苍玺的意思讲给沈氏与薛锦绣听后,沈氏将苍洱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定要回去禀报高宗治整个玺王府一个污蔑之罪。
苍洱人微言轻,又不能对高宗的枕畔人动手,遂而只好把目光投向薛锦绣,希望她能出言劝两句。
薛锦绣自然明白苍洱的意思。只是,她这一劝不要紧,沈贵妃连带着她一同骂了起了。
沈贵妃这人,自打高宗不怎么待见她之后,为人刻薄了许多,说话也十分难听。薛锦绣想反驳,但考虑到她情绪不好,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苍洱听着却着实为薛锦绣委屈。
这几日,沈氏顾着哭闹,真正照顾周信的活络几乎都落在了薛锦绣一个人身上。想到这儿,苍洱为薛锦绣抱了两句不平。
没想到,就这么两句话,竟然让沈贵妃又抓住了话柄。一个劲儿的酸里酸气的说苍洱对薛锦绣有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薛锦绣委实是对这人厌烦之极,若非苍洱没有主子的命令从来不上手大人,否则苍洱真想给这个女人两巴掌。
说道最后,沈贵妃的话越来越过分。苍洱气不过,拉着薛锦绣的袖子就要出凝辉堂,“郡主咱们出去,让贵妃娘娘一个人在这儿照顾三殿下,免得咱们脏了她的眼。”
薛锦绣到底还没有苍洱这个冲动,挣脱了苍洱,对着沈氏行了个礼,清了清嗓子将一肚子委屈统统咽下之后,才开口说道:“贵妃娘娘,请您相信玺王兄,他断然不会做什么害三殿下的事情。”
沈氏白了薛锦绣一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与苍玺是一伙儿来害我信儿的。”
听她这么说,苍洱这暴脾气又上来了。这女人害了自己的儿子就算了,还诋毁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最重要的是自家主子为了救她儿子一命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换来的不是她的感恩戴德就算了,反而是冷言冷语。
苍洱刚想开口与沈贵妃较劲儿,苍玺正好推门而入。见这三人都站着,沈贵妃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薛锦绣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反倒是苍洱气呼呼的站在离沈氏较远的一侧。
见此情形,苍玺就猜得出,这三人定是闹了不愉快,假装嗔怒的说道:“苍洱还不快与沈贵妃娘娘赔罪?”
苍玺既然发令了,苍洱只好上前去拱手一揖,语气十分不善的说道:“方才是属下冒犯,还请沈贵妃娘娘见谅。”
沈氏听见苍洱的话,冷哼了一声。苍玺却不理会她,扮出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对沈氏说道:“这礼也赔了,还请沈贵妃放行。”
说完,就命手底下人去抬周信。
沈氏一看,站在那几个侍卫面前,气势汹汹的说道:“本宫看看谁敢?”
闻此一言,几个侍卫吓了一跳,不敢再动手。沈氏见唬住了这几个人,又冲着苍玺说道:“本宫敬你为王爷,但玺王爷也该自知吗,污蔑朝臣是死罪。”
沈贵妃在说话的气势上不减方才,但遇上苍玺的目光,眼神一下子回避开了。
“贵妃娘娘说诬陷二字不觉得问心有愧吗?”苍玺说道。
苍玺这话语气很轻,但威慑力却十分足。
沈氏听了这话,没再拦着这帮子侍卫。苍洱很识趣儿的给这几个人递了个眼神,这几个人将苍玺抬到担架上朝着星月阁的方向走去,薛锦绣跟其后,苍洱在一旁护送。
周信被送走后,苍玺坐在了圆桌旁,捏了个茶杯美滋滋的品起茶来。苍玺的右手不甚方便,一套功夫茶都是靠左手完成的。
他这气质与威严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尽管右臂不能动,却丝毫不影响半点风雅。
功夫茶泡好,苍玺饮了一小口,冲着沈氏笑道:“贵妃娘娘也别站着了,坐啊。”
沈氏看苍玺这幅模样,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忐忑。说来也怪,除了高宗,这是沈贵妃第一个觉得见到他会发怵的男人。
“王爷到底想干什么?”冷静下来的沈氏问道。
苍玺放下茶杯,盯着沈氏问道:“娘娘与沈清风将军的夫人华氏是旧相识吧?”
沈氏被苍玺盯的心里发毛,加之苍玺这一问话,沈氏心里更是惊恐这个人,好似能将她所有的小秘密看穿一般。
“贵妃娘娘不会不知道擅自动用将军令其罪当诛吧?”苍玺带着威胁的语气问道。
沈氏打了个寒颤,声音都变的尖细了许多,“王爷慎言!”
“慎不慎言是本王的事情,只希望沈贵妃每夜入睡的时候不要总梦见三殿下来讨命就好”,苍玺说完,又品了口茶水。
苍玺对自己的功夫茶是愈加满意了。他边品茶边看着沈氏这副抓狂的模样。
其实,苍玺也不确定是沈氏伙同了华氏用沈清风的将军令来指使沈清风手底下的人来害周信。
但是仔细一想,除了这种可能性,苍玺委实是想不出别的来。
天渐渐暗下来,苍玺命人找来个个棋盘,一个人在一旁下起了棋,沈氏缩在角落里,嘴里不知道在嘟哝些什么。
这一盘棋,黑白哪一方都不占优势。黑棋被白棋团团围住,却能绝处逢生。白棋看似稍微占着些上风,却是一步步在黑棋的算计之中。
侍女送来了些吃食,点上了蜡烛用来照明。苍玺吃的不多,沈氏一点都没动盘中餐。小侍女单看沈氏这幅模样,倒像是疯了。但苍玺却不觉得沈氏是个内心脆弱的人。
苍玺估么着时辰差不多了,将一屋子的侍女遣了下去。自己躺在了先前周信躺的床上,背对着门口。
沈氏看这副情形,立刻明白了苍玺的意思他是想请君入瓮!
先前,沈氏只觉得苍玺是来盯着自己不让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没想到,苍玺将周信转移到星月阁,自己又扮作周信躺在这床榻上时想抓沈氏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