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瓷将窝在他怀里的头微微抬起,说道:“我不信王爷会打败仗。”
傅瓷这答案委实让苍玺觉得意外。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这个小女子为何就如此相信他呢?
一时之间,苍玺心里五味俱全,说不出如何是好。
夜渐渐深后,傅瓷窝在榻上看着苍玺坐在书桌前处理公文。傅瓷也不知道为何苍玺每日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忙,但是看他那副严肃又认真的样子,傅瓷嘴角微微上扬。
苍玺斜眸瞥了傅瓷一眼,正看到她在望着自己微笑,“你这丫头,若喜欢看本王,正大光明的看便是,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一下子被苍玺勘破,傅瓷有些脸红,即刻转身朝墙,“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苍玺听着她这话哑然失笑,接着不服气似的说道:“王爷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闻言,苍玺放下了手里的笔凑到床前,将头靠近傅瓷的耳畔,轻声说道:“本王待你何时比苏二小姐差了?”
傅瓷没料想苍玺能放下手里忙着的公务来到她床边,故而吓了一跳。又听见他提及苏满霜,傅瓷腾地一下转了过身来,“我正有一桩事情要与你讲。”
“你讲”,苍玺边解衣裳边说道。
傅瓷坐起了身,说道:“今儿个晨起,侧妃身边的青苑来说道,侧妃想找个大夫来把把脉。”
苍玺应了一声后,没再说话。傅瓷问道:“王爷不预备去看看她?”
“本王又不会诊病,去了也无用”,苍玺这话说的冷漠。冷漠到,傅瓷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苏满霜是苍玺前世里宠到骨子里的那个人。
“王爷还是去看看吧。毕竟”
苍玺钻进被窝里说到,“毕竟什么?”
“她好歹也是王爷的侧妃,王爷若是苛待了她,传出去王爷名声受损”,傅瓷说道。
苍玺揽过傅瓷的肩膀,“我不在乎这些虚名。”
傅瓷没说话,苍玺叹了口气,“我若是没有王爷这个名号,只是普通人家一子,或许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肉麻的话,傅瓷还是头一回听苍玺说。
她从不相信什么一生一世,更不要说什么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自从发觉了自己对苍玺的爱意之后,傅瓷觉得,所谓的不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托付一生的那个人。
“本王知道,坐在王爷的这个位子上,总是要委屈你一些的。但是,我愿意效仿父君,心尖上的那个人此生不换。”
闻言,傅瓷将头又往苍玺胸膛前埋了埋,轻轻应了一声,“我信你。”
苍玺笑了笑,一吻还没落到傅瓷的额头上,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喊:“王爷,奴婢青苑,有要事禀报王爷!”
“有事明日再说,本王与王妃要安歇了”,苍玺隔着门喊道。
苍玺说完这话,门外没了动静。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将青苑打发了,却不料那婢子径直闯了进来。
“王爷恕罪!奴婢却有要事,还请王爷移步芙蓉苑!”青苑跪地说道。
看到青苑闯进来,苍玺的眉头就已经微皱。此刻,又说了什么让他移步芙蓉苑的话,苍玺心中平添了几分恼怒,“出去!”
苍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那种威严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王、王爷您、您还是去一趟吧”,青苑跪地说道。
傅瓷拽了拽傅瓷的衣角,冲着苍玺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去吧。”
苍玺盯着傅瓷看了片刻,从床上起了身,穿上了外套,“本王去去就来。”
傅瓷冲着苍玺点了点头,苍玺出了门之后青苑给傅瓷行了个礼出了门。
看着苍玺的背影,傅瓷拥被而坐。香罗看着傅瓷这副模样叹了口气,“王妃需知:宰相腹内能撑船。”
宰相腹内能撑船。这话说的轻巧,做起来却是不容易的。
傅瓷冲着香罗勉强扯出了个微笑,“姑姑安心,瓷儿明白。”
香罗应了一声,放缓了声音,“时候也不早了,王妃去睡吧。”
“方才王爷说他去去就来,我等他”,傅瓷倔强说道。
香罗没再劝傅瓷。她对苍玺与傅瓷的感情深信不疑,但她也是见惯了争宠耍手段的伎俩的。
这个时辰,苏满霜差人来把苍玺叫走,摆明了是不想让苍玺宿在梧桐苑。只是,这些话香罗说不出口。
眼下,她只巴望着苍玺对待傅瓷能是个意外。否则,傅瓷这种拥被而坐到天明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姑姑去睡吧”,傅瓷说道。
听傅瓷这么说,香罗干脆坐在了床头,“姑姑就坐在这儿陪着瓷儿等王爷回来。”
傅瓷没回应,香罗就当傅瓷默许了,遂而随手拿起了针线活儿做着,还不忘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傅瓷的情况。
从梧桐苑到芙蓉苑的一路上,苍玺一直在琢磨苏满霜如此晚还务必让青苑请他去芙蓉苑究竟所谓何事。
先前,他一直冷落着苏满霜。尽管,时常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但也能感觉到此人是没有多少坏心思的。背地里,苍玺也曾让苍洱、红玉等人观察,苏满霜虽说会动用些小心思但不至于害了傅瓷。
有这一点做保障,即使苏满霜平日里嚣张跋扈或者爱耍些小心思,苍玺也都一一隐忍下来。这桩姻缘,他本就无意,但傅瓷做媒,苏佑又能为他提供帮助且有大恩,苍玺也只好点头应允。然而,他毕竟是欠着苏满霜的了。若是能相安无事,给她一个名分、一些荣华,这大约是苍玺予以她最大的怜爱了。
来到芙蓉苑门口,苍玺朝院内望了一眼。里面灯火通明,远远地看着都给人一种热闹的感觉。
进了芙蓉苑,里面每一个仆婢躬身给他行礼的时候都说了一句,“恭喜王爷”。这令苍玺委实摸不着头脑。
推开屋门,苏满霜卧在软塌上,身上披了条毯子。看到苍玺进屋,苏满霜即刻起身给苍玺行了个礼,苍玺应了一声,让苏满霜起了身。
“侧妃深夜让人寻本王前来所谓何事?”苍玺问道。
苏满霜给一旁人使了个眼色后示意仆婢们将茶水、点心端来后喜滋滋的回答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妾身有喜了。”
有喜了?
闻言,苍玺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如同方才还是天朗气清,此刻已是电闪雷鸣一般!
怎么会?
自己只宠幸过这个女人一次,怎么就这么巧?
见苍玺这副反应,苏满霜眼神里多了几分黯淡。她尚在闺阁时就听人说,每个女人的夫君听到自己的妻子怀有身孕后都会喜不自胜,但看苍玺这神情,苏满霜没有瞧见一点点喜出望外。甚至,苍玺的眼睛里还有怒气与悔恨。
苍玺沉默良久,苏满霜坐不住了,怯生生的问道:“王爷是不预备要这个孩儿?”
如果这个孩子是傅瓷的,他自然欣然接受。
苍玺巴望着能有自己的骨肉,他喜欢孩子,就像看到苏子文那一刹那时他想要收他为徒。苍玺坚信,自己的孩儿必定是个健康的、俊俏的,在他与傅瓷的教导下也必定是文能治国安天下,武能作战定乾坤。
只是,这孩子托生在了苏满霜的腹中。
沉思片刻,苏满霜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苍玺清了清嗓子,“既然是老天恩赐的,生下来好好养着便是了。”
言罢,苍玺离开了芙蓉苑。
看着苍玺的背影,苏满霜的眼泪从一滴一滴往下掉变成的豆大滚落。她得不到苍玺的宠爱,自己的孩子日后也不受苍玺待见。与其如此,倒不如
如此想着,苏满霜一头撞在了檀木屏风上。屋里的婢女吓坏了,赶紧围了上来,哭喊声一片。
苍玺听见声音回头,只见众人都围在了苏满霜身边。看着额头不断有鲜血涌出的苏满霜,苍玺赶紧跑到她身边将她横抱起冲着一众下人吼道:“愣什么!快去找大夫!”
苍玺将苏满霜放在床榻上后,自己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赶紧命人先找来了药箱,然后亲自拿药酒给苏满霜消了消毒。苍玺也不知道苏满霜到底撞着哪儿了,竟然一直昏睡着没醒。
一时之间,愧疚、懊悔让苍玺有些不知所措。
一刻钟后,青苑请来了大夫,大夫赶紧上前为她把脉,又拿银针刺她手上的穴位,这才让苏满霜渐渐的睁开了双眼。
苏满霜醒来,看到苍玺坐在床头前,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哽咽着叫了一声,“王爷。”
不知是觉得欠苏满霜还是被她这一撞心都撞软了的缘故,苍玺一洗先前的冷漠,握着了苏满霜的手,声音比以往温柔了几分,轻声说道:“本王在。”
大夫很有眼力劲儿,看着这一对小夫妻,赶紧说道:“既然侧妃娘娘已经醒了,王爷也为侧妃的额头消过毒了,那草民也就先行告退了。”
言罢,大夫磕了个头,就要离开。
“且慢”,苍玺说道。
那大夫原本起了身欲走,听见苍玺这一声,又赶紧转了身跪在地上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侧妃娘娘怀有身孕,李大夫医术高明,为侧妃安胎的事情就劳烦李大夫了”,苍玺说道。
闻言,这位姓李的大夫连连以自己医术不佳为由推辞。他是伺候多了这邱晔城里的贵人的老大夫,深谙这王侯将相府里的肮脏事情。
与其说他们这些医者是救人的活计儿,倒不如说是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从李洪的言辞中,苍玺似乎勘破了他的心事一般,正襟危坐的说道:“李大夫不必担心,我府里女眷不多各个也都是规整。”
被苍玺识破,李洪脸上挂不住,也不能够再推辞,遂而就应下了他的话,“那就多谢王爷抬举。”
李洪走后,苍玺没再提离开的话,命人去卧虎阁取了两卷书来看。
他不愿意做对不起傅瓷的事情,但也不能过分亏欠了苏满霜。
方才,苏满霜那一撞,让苍玺此时此刻还心有余悸。
活了这半生,他从未被谁胁迫过。若说有,也只有傅瓷。但眼下,他却害怕极了这个小女子再寻短见。
有苍玺陪着,苏满霜睡得很安稳。
见苏满霜睡着后,苍玺才想起一桩事情傅瓷还在梧桐苑等他!
苍玺动了动,苏满霜梦里似乎也有感觉般的将他的衣角拽的更紧了几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苍玺想移开她的手,却听见苏满霜迷迷糊糊的说道:“王爷,别、别走。”
这话应当是苏满霜无意识说的,但却让苍玺不知所措。
一边是他心尖上的人,一边是方才为他寻短见的人。
一时之间,苍玺也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苏满霜。
“王爷,别推开我,我不想、不想嫁给何逸飞。别,别”,苏满霜说着,手脚也乱动起来。甚至,额头上也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
看到她这举动,苍玺委实是难以下手推开苏满霜了。
“你”,苍玺朝青苑的方向看去,青苑上前来给苍玺行了个礼,“去王妃院里说一声,就说侧妃这儿的情况不好,本王暂且留下安抚侧妃。”
青苑领了命后给苍玺行了个礼朝梧桐苑的方向走去。
梧桐苑里唯有傅瓷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盏灯。香罗将油灯放在了傅瓷的床头,傅瓷拥被而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香罗还在做着针线活儿。上次,傅瓷赏了她好些衣料,她挑了些给苍洱做了几套衣裳。
如今,天气已经渐渐转热。想来,苍玺从边境再回来时应该是盛夏了。他这孩子,从小就无依无靠的,自己能为他多做一些便多做一些吧。毕竟,她不能让苍洱这一声“干娘”白白的喊了她。
青苑来到傅瓷的门前,叩了叩门,冲屋里喊道:“奴婢青苑,烦请王妃开门,奴婢有话带给王妃。”
闻言,傅瓷愣了好一会儿,香罗似哄小孩一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青苑见屋里没有动静,遂而又说了一遍。
“姑姑去开门吧”,傅瓷吩咐道。
香罗应了一声,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向了门口。
看样子,今晚苍玺是要宿在芙蓉苑了。
想到这儿,香罗心里有些酸涩。当初是自己告诉傅瓷要有宽广的胸怀,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如今,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了。
对傅瓷而言,只要有苍玺在,即便是个善妒的妇人又能如何?
但是,他们俩的身份将普通人家夫妻间该有的恩爱戴上了枷锁。
青苑得意洋洋的进了傅瓷的房间,冲她行了个大礼,“老奴给王妃请安。”
“起来吧”,傅瓷说道。
青苑起身后也不着急说苍玺派她前来的意图,只等着傅瓷率先开口。
“青苑姑姑不在芙蓉苑伺候侧妃,来此作甚?”傅瓷问道。
青苑又给傅瓷行了个大礼,“奴婢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王爷有后了。”
闻言,傅瓷自己也不知道该摆出一副怎样的神情来接受这个消息,不等傅瓷缓过来,青苑接着说道:“王妃您也知道,这怀孕的人格外娇贵些,今夜王爷,自然要留在侧妃处了”,青苑说完,仿佛说错话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奴婢忘了,王妃娘娘没孕育过子嗣,您可能体会不到那种辛苦。”
听到青苑如此羞辱傅瓷,香罗第一个坐不住,大声呵斥道:“这话也是你能对王妃说的?出去!”
青苑在年龄上比香罗小一旬,她主子的地位也不比傅瓷尊贵。见香罗开口叱咄,自然有些出自本能的畏惧,小声嘟哝了一句后给傅瓷行了个礼,说道:“既然如此,奴婢也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
青苑退出房间后,香罗才抱住了傅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此时此刻,香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总而言之,那些让傅瓷宽心、日后也会有子嗣的话,香罗是说不出口的。
那些话,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说出来讨好自己主子的。现如今,事情已然发生,多说无用,也于事无补。
青苑回到芙蓉苑时,苏满霜已经熟睡,苍玺仍旧捧着书卷在读。
“时候不早了,王爷不如”,青苑有意撮合苍玺与苏满霜的感情,但同榻而眠这种事情本就该是你情我愿,如今只有苏满霜一边情愿。青苑说这话,自然惹得苍玺心恼。
“本王的事情何事容得你置喙?”苍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