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虽不是什么情场上的老手,但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的反应不都应该是追上去吗?
怎么平日里一向宠妻的玺王爷会如此不知所措?
“她这是为何?”苍玺问道。
他有些神游,不似平日里那样精神焕发。这种状态下的苍玺红玉还是头一回见。
看他的神情,有种难以名状的难受。双目有些呆滞,不知道是追还是留。
“追去啊!”红玉着急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如从前恭敬。
苍玺木讷,红玉又催促了一声,苍玺才快步追着傅瓷进了厨房。
傅瓷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却没有转头也没有起身。虽说迎娶苏满霜进门的主意是自己出的,但一时之间,傅瓷还是接受不了苏满霜腹中已经有苍玺骨肉的事实。
“瓷儿”,苍玺唤到,声音略带哽咽。
傅瓷应了一声,声音很轻,还带着些许鼻音,想来方才是哭过的。
“本王在新婚那夜喝多了酒,将苏氏当成了你”
不等苍玺说完,傅瓷打断道,“王爷此言差矣,苏侧妃身怀有孕是玺王府的福气。”
“你口不对心”,苍玺即刻反对道。
闻言,傅瓷倏的转身盯的苍玺有点儿不寒而栗。这种感觉,苍玺第一回体会到还是六岁时被先王爷带到疆场时看到敌军勇猛吓得。他万万没想到,这第二回竟然是一个女子的一个眼神。
“彼此静静吧”,这是苍玺留给傅瓷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苍玺便推开了厨房的门。
彼时,红玉正趴在厨房门口偷听这小夫妻的对话。苍玺这突然一开门给红玉吓得不轻,红玉朝苍玺灿灿的笑了两声,苍玺看都没看一眼的就离开了厨房。
苍玺走后,傅瓷的眼泪才真真正正的掉了下来。看到苍玺敛袖而去,红玉赶紧进门去看傅瓷的情况。
“王妃”,红玉唤了一声。
傅瓷忙把头压低了两分,揩了把眼泪强扯出了个笑容,“红玉丫头回来了。”
红玉应了一声,傅瓷接着说道:“不碍事,辣椒炝眼。”
听傅瓷这么一说,红玉倍感心酸。与傅瓷接触这么久,她是了解傅瓷为人的。这个女子,独立极了。不肯服输,更不肯在人前落泪。即便是打掉了牙,傅瓷也绝对是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那种人。
“红玉陪您回去吧”,红玉将声音放软了些。傅瓷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的说道:“红玉丫头还没午饭吧,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这个情况下,红玉说不出反驳傅瓷的话只能应着。
红玉不会做饭,她的厨艺仅限于在山林里没东西吃的时候打个野味儿烤熟了充饥。因此,每回看到这种手巧的姑娘或者妇人,红玉总是十分羡慕。傅瓷也没做什么稀罕的吃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饭菜一个炒菜、一个热汤罢了。
傅瓷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红玉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昨夜回来的晚,没顾得上吃东西。今儿个晨起由为了苍玺与傅瓷的事情忙了一个上午。如今,太阳偏南,红玉看到这香喷喷的饭菜也是饿极了。
“慢些吃”,傅瓷看着红玉吃的开心,脸上也多多少少添了几分笑容。
“好吃!好吃!难怪王爷喜欢王妃,单单这厨艺就”
看着傅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红玉才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遂而放下了碗筷握住了傅瓷的手,“主子”
“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现在阖府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傅瓷苦笑着说道。
红玉将口中残留的食物咽下之后,说道:“主子应该不是不知道这件事里有人从中作梗。”
从中作梗?
傅瓷微微扯了扯嘴角,“有人作梗也需要理由,我不恰好就成全了这些人吗?”
“主子应该晓得,王爷对您的情谊掺不得半分假”,红玉说道,看着傅瓷的眼睛。她能感觉到那双眸子里有前所未有的苍凉与悲伤。
见红玉直盯着自己,傅瓷笑了笑,说道:“不说我了,说说你与苍洱吧。我嫁入府中这么久还从未听过你们的故事呢。”
听傅瓷骤然提起苍洱,红玉的脸微微红了些。
女孩子对人的喜欢是遮不住的,就算她不言语,双颊上、眼眸里也会有所表示。
“主子听了可不许笑话红玉!”红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许娇嗔。
傅瓷笑着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的这姑娘,略微发红的脸颊与她这身红色的衣衫十分相得益彰更增添了几分女孩子的娇美与羞涩。
“很小时,我爹就把我卖了。我被先王爷买来,与苍玺一直在训练武艺还有些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功夫鱼技法。当时,我以为整个人生都灰暗了。我虽肯吃苦,但姑娘家家的毕竟在体力上就逊色一筹。我与那些师父们切磋时,时常弄得一身伤,他经常将各种跌打损伤的药膏放在我房门前”,
红玉说着,傅瓷的眸光也微微黯淡随即又多了几分温柔。她只觉得红玉是个乐观向上的姑娘,却没想到也如她一样,是个涅槃重生的可怜人。
红玉深呼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在,天公待我不薄,让我能与苍洱一同习武。我时常觉得,他就是老天派来拯救我的一个小太阳。我记得,有一回我们一同上山,我被毒蛇咬了,他不顾性命的为我吸出了蛇毒,还强撑着将我背到山脚下。自那以后,我就认定了他一般。训练时,总会留意他在干什么,用膳时,总担心他吃不饱。外出执行任务时,害怕他被歹人所伤”
傅瓷万万没想到,红玉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竟然也有这心思细腻的时候。
“红玉丫头想嫁给苍洱吗?”傅瓷问道。
红玉苦笑着摇了摇头,“王妃不知,我们这种或是暗卫或是杀手都不能有感情的。苍洱一直不敢招惹我,我也不敢将自己有小脾气的一面在苍洱面前表现。我们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软肋。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就有了后顾之忧。”
傅瓷翕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倒是情愿这样。若是有一日,贼人拿着苍洱威胁我,我还能假装我们俩没有关系,可以狠心的弃他不顾来完成我的任务”,红玉说道。
“苍洱确实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傅瓷感叹道,随后接着问道:“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你是否就能安心与苍洱成亲了?”
对于红玉来说,傅瓷这个问题可谓是幼稚。
这天下不缺天下太平的时候,但是,太平盛世就没事了吗?
太平盛世之下也有贼人、歹人,也有有二心的人,也有想要苍玺命的人!
然而,红玉内心还是期盼会有一个好结局。
从下,她的师父总对她说,太过优秀或者太过坚强的姑娘从来不缺男人配,那些个男人也没有陪她们的资格!
从前,红玉坚信。但是,那蛇毒似乎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会吧”,红玉笑着应了一声。
她在人前一贯开朗,就连此时此刻也不例外。傅瓷以为红玉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也跟着笑了笑。但是,也只有红玉知道,这句“或许”的几率有多渺茫。
红玉打了个马虎眼,接着把话题绕到了傅瓷身上,问道:“主子真的已经对王爷心灰意冷了?”
闻言,一向伶牙俐齿的傅瓷的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心灰意冷谈不上,但是也绝非一下子就能冰释前嫌。
“说不清”,傅瓷含糊的说道。
红玉不肯就此饶过她,接着说道:“我若是王妃断然不会再跟王爷过下去,他背叛了我就不该再拥有我。只是,我不是主子,主子也不是红玉。”
这话,让傅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素日里,人人都说红玉丫头是个不会动脑子的,但此刻傅瓷瞧着红玉哪里是不会动脑子,只是她不愿锋芒毕露罢了。
苍玺这行为,让世间哪一个烈性子的女子都该离他远远的,甚至是和离。红玉是那种烈性子的女子,傅瓷也是!
但是,红玉也说了,她不是傅瓷,傅瓷也不是她。
红玉不在其位可以不谋其政,但是傅瓷不行!
“红玉丫头莫要劝我了,这件事情虽关乎王爷在朝中的势力,但也关乎我与他的夫妻之情”,傅瓷说道。
红玉点了点头,没再劝傅瓷。这种事情,落在谁身上,饶是谁也定是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接受的。
“我想静一静”,傅瓷说道。红玉应了一声,给傅瓷行了个礼之后轻轻为她带上了房门。
离开了梧桐苑后,红玉越想越觉得来气。这一遭事情,的确是苍玺做的不对!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竟然走了!
想到这儿,红玉怒气冲冲的进了卧虎阁。
此时此刻,苍玺正在院子里练剑。跟着苍玺这么多年,红玉晓得,苍玺在晨起以外的时候练剑多半是为了发泄!
苍玺余光看见红玉来此,并没有停下。红玉看见苍玺这副模样,火气不减反增,提着自己的剑冲着苍玺挥来。
这样的切磋,以前常有。但是,眼下两人没有一丝一毫是切磋一番的意思,反倒是像一场殊死搏斗!
“王爷既然娶了王妃就不该再拈花惹草!”红玉边挥剑边说道。
苍玺瞪了她一眼,“莫要分心!”
听苍玺这么说,红玉心里委实为傅瓷觉得不值!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说出这种话来!
“混蛋!”红玉冲着苍玺吼了一声,剑径直挥了过去!
咣当
苍玺将剑往地上一扔,似乎要受红玉这一剑!
见苍玺扔了兵器,红玉赶紧收手!
“王爷”,红玉唤了一声。
“怎么?下不去手了?”苍玺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红玉。
苍玺的眼神里,除了那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还有一种让人难以名状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明明盯着你看,问的还是一道送命题,但他的眼神里却有如三月春风一般的暖意。
被苍玺这一瞪,红玉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早已僭越,遂而赶紧弃剑跪地,“属下知罪!还请王爷惩处!”
苍玺上前双手搀起了红玉,“本王知道,你是向着瓷儿。但是,本王也有本王的难处,还希望红玉丫头你能理解。”
闻言,红玉追问,“王爷有难处,或许红玉能够分忧。不知道王爷可否说于我听?”
苍玺轻微点了点头,示意红玉随他一起进书房。
进了房间之后,苍玺让守在屋子里的小厮们全都离开,才说道:“我正有一桩事情要拜托你走一趟。”
方才说的不还是他与傅瓷的事情吗?怎么一进门就要岔开话题!
“先别急着反驳,此事正是与瓷儿有关”,苍玺说道。
红玉应了一声,听苍玺接着说下去。
“昨夜我想过了,这一战太过危险,不能让瓷儿跟着我”,苍玺说道。
红玉瞪大了眼睛看着苍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瓷儿是我的软肋,这一点周则把握的很是清楚,倘若我将瓷儿留在身边,到时候瓷儿难免有性命之忧”,苍玺接着说道。
苍玺这话说的很轻巧,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但是,也只有红玉知道,这看似无足轻重的几句话里承载着多么沉的爱意。
“所以,您故意气王妃,想让她暂时离开您?”红玉问道。
苍玺没吱声,微微点了带头,“本王琢磨着,季十七哪儿最安全,还劳烦红玉你护送瓷儿走一趟。”
“季十七?”红玉惊道。
“嗯”,苍玺这一声应的很轻,他似乎猜测到了红玉想问什么,遂而不等红玉开口,苍玺主动说道:“国公府不是瓷儿的家,那儿有桂雨在,四皇妃也在,我想她在那儿至少比整日里看着苏满霜一行人在府里逛荡好得多。”
这话倒是真的。只是
“王爷不怕王妃对您心灰意冷跟着季十七跑了?”
红玉问完这话的时候,迎面看见苍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一眼,让红玉浑身打了个颤,赶紧改口说道:“属下多嘴了,王爷恕罪。”
苍玺应了一声,接着说道:“今晚,本王会去芙蓉苑,你借机去劝劝瓷儿,让她去季十七那处。”
“这话,您跟王妃直接去挑明了说不好吗,何苦要逼着王妃走?”红玉说完这话,再次被苍玺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苍玺在心底里忖度着。
“本王去与瓷儿说什么?说她是本王的软肋,周则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苍玺歪着脑袋冲着红玉问道。
被苍玺这么一问,红玉哑然。这倒是,这种说法,傅瓷信不信还是一说,信了之后能不能离开苍玺还是另一说!但是,红玉还是觉得说清楚了比藏着掖着的好很多,至少夫妻之间就是需要沟通交流的!
“就这么定了”,苍玺说道,思忖了片刻又补充道:“你去准备准备路上用的东西,后日你们就出发。”
红玉拱手应下,随后苍玺递了个眼神,红玉退了出去。
红玉出门后不久,苍玺就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
在门外候着的奴才们听着屋里有如此大的动静,赶紧推门而入喊道:“王爷!”
“滚”,苍玺冲着这两人吼了一句。
两个侍卫来摄政王府伺候了这么些时日,还从未见过苍玺发这么大的火儿,吓得赶紧磕了个头出了书房还顺带着把门关好了。
侍卫们出门后,苍玺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在了椅子上。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块烂泥巴,如何也都扶不起。
遇上这桩事情后,苍玺愈发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想出门王族、都想要富贵人生。
那些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政治斗争有多么厉害。
这其中之事,足以让一个活生生的周义殒命,也足以让他与傅瓷的感情变质!
现在,苍玺愈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他能放弃王位,但不能放下仇恨。他与周则还未决一死战,还未能替周义报仇,但却把自己的感情弄得一团糟糕。
真的值吗?
这个问题,自打苍玺把苏满霜娶进门的那一刻他就问过自己。
但是,这个问题的结果苍玺自己也说不清楚。
想着想着,苍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周义走后,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不知道闭目了多久,苍玺再次睁开眼睛,握起了狼毫笔,取了信封、信纸,写到:季十七亲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