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瓷总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但真的让她说,傅瓷还说不上来,遂而只好将疑惑往心里藏。
“今日你想去哪儿玩?”苍玺问道。
傅瓷想了想,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苍玺。眼下,苍玺的身子骨虽然比往常强许多,但并没有痊愈。傅瓷还真不敢让苍玺陪着她去什么不安全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想了一遭后,傅瓷言道。
“既然如此,你跟我走”,说着,苍玺拉着傅瓷的手朝着宫门口走去。
“这是去哪儿?”傅瓷问道。
“去了便知”,苍玺言道。
到了宫门口,苍玺叮嘱了车夫两句,与傅瓷共乘一辆马车。
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停在了玺王府的门口。苍玺扶着傅瓷下了车,傅瓷看着王府门口的牌匾,嘴角向上扬了扬。
“怎么想起带我来着了?”傅瓷问道。
“有始有终”,这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想回来看看了。”
傅瓷浅浅笑了笑,与苍玺一起迈进了王府的门槛。
“你第一次踏入这王府应该还是我因你受伤那会吧?”苍玺问道。
傅瓷点了点头,“当时把我吓坏了。时人都说玺王爷功夫了得,却不想因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闻言,苍玺笑了笑。傅瓷察觉到了苍玺面部表情的变化,问道:“你笑什么?”
“当时,我受伤并不重。但父君派来的太医与傅国公一道前来,我若是不假装受了重伤,如何能留下你?”
“你竟是算计好了的,害我白白担心了那么久”,傅瓷说着,捶了苍玺一拳,大步向前。
苍玺在后面追着傅瓷的步伐,从侧面能看得出来,傅瓷的嘴角在上扬。
“瓷儿”,苍玺抓住傅瓷的手喊道。
傅瓷停住了脚步,苍玺拉着她的手言道:“如果我明日就死了你会如何?”
听苍玺这么一说,傅瓷打了个寒颤。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苍玺顿觉这样的玩笑开不得,遂而赶紧言道:“我乱讲的,你莫放在心上。”
说着,就要拉着傅瓷的手往宅子深处走。苍玺的力道本是不小的,但却没能拉动傅瓷分毫。
苍玺再次看向傅瓷,她还如方才一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过了片刻,傅瓷似乎才缓过神来似的,轻声言道:“我从没想过你会死在我前头。”
此言一出,苍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有更多的表示,一如既往的拉着傅瓷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言道:“安心。”
安心?
他这是何意?
随后,苍玺带着傅瓷将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几乎走了个遍。这些地方有他们的回忆,也有苍玺不舍。
过往种种的记忆,都会在自己死后从傅瓷的记忆中抹去。
一日下来,傅瓷很开怀。但她总觉得苍玺对她说的许多话都是话里有话。她想不明白其中玄关,但总是觉得不对劲儿。
傍晚时分,苍玺与傅瓷一道乘马入宫。守门的侍卫见是摄政王夫妇便不加阻拦。在宫门口时,苍玺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体力不济,但还是硬生生的撑到了凝辉堂。扶稳了傅瓷下马后,苍玺再也没有了力气,一头栽到了马下。傅瓷见状,赶紧上前扶起苍玺。
苍玺蹙着眉,冲着傅瓷很努力的做了个微笑的表情,在傅瓷的耳畔轻声呢喃道:“我、我还欠你一、一场婚礼。”
说着,苍玺咯上来一大口血。傅瓷抱着苍玺的身子哭喊。季十七闻声赶紧从屋里出来,与傅瓷一道将苍玺抬到了屋内。
“他、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傅瓷冲季十七问道。
季十七的指头搭在苍玺的脉搏上。从脉象上来看,苍玺早就油尽灯枯。还能撑到现在,不过是靠着季十七开了药方与那几根银针。
只是,若是没有今日这般耗损元气苍玺兴许还能撑上一日。今日种种,苍玺已经是强弩之末,怕是撑不过了。
见傅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季十七冲着她摇了摇头,“怕是不好。”
闻言,傅瓷跌坐在地上,看着正安详躺在榻上的苍玺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
“你救救他啊,给他扎针、喂药都行,我求求你救救他!”傅瓷拽着季十七的衣角哭喊道。
“瓷儿!你冷静点儿!”苍玺扳着傅瓷的肩膀喊道。
见傅瓷还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季十七接着言道:“他已经是油尽灯枯,若是再没有解药,怕是撑不过今日子时了。”
听季十七这么说,傅瓷一个劲儿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今日还与我一起回了王府,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看到傅瓷这般模样,季十七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苍玺的命应该就在这几个时辰里,也不知道苍洱是否能在他咽气之前将解药带回来。
“瓷、瓷儿”苍玺轻轻唤到。
闻声,傅瓷赶紧抹了把眼泪凑到苍玺的床边。
“我、我还欠你一场婚礼,要要还的”,苍玺说着,咳嗽的愈发厉害。
“我知道、我知道!我等你病好了来娶我”,傅瓷握着苍玺的手说道。
苍玺摇头,“我、我怕是难熬过去了”,说着,苍玺朝季十七的方向看去,“让、程程钺进来。”
季十七点了点头,出门去找程钺。此刻,宫里的人都守在了凝辉堂门外。
“程钺将军,王爷有请”,季十七说完,就要进门。
“季公子留步”,说这话的正是苏满霜,“王爷情况如何了?”
季十七朝人堆里瞥了一眼,给苏满霜行了个礼,言道:“侧妃恕罪。王爷有命,季某不便多言。”
看见季十七与程钺一起进了房间,苏满霜的眼神黯淡了许多。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苍玺的心中当真没有她的半分位置吗?想到此,苏满霜的眼眶涨得通红。
程钺随着季十七进了房间之后,看见苍玺的状况顾不得行礼直接跪在了他的床榻前,强忍着喉头的哽咽,言道:“末将程钺,但凭王爷吩咐!”
听到程钺的声音,苍玺慢慢砖头看向他这一侧。
“朝中臣子各怀异心,本、本王信得过的不多。我去后,还劳烦你护瓷儿周、周全”,苍玺断断续续的说道。
此刻,苍玺的脸色已经煞白,额头浸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嘴唇紫得发黑。
“王爷!”程钺喊了声。苍玺将他从万千匹夫中捞了出来,教他为人处事之道、授他作战领军之法。对于程钺来说,苍玺就是他的恩人!大恩人!没有苍玺的提携,他程钺就是一匹不得伯乐赏识的千里马。
“王爷不会有事的!末将这就去寻苍护卫,一定会有解药的!一定会有的!”程钺说着就要往外跑。
“站住!”苍玺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喊道。
闻言,程钺回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苍玺。
苍玺勉强笑了笑,“日后,瓷儿的安危我便托付给你与十七了”,言罢,苍玺好一阵咳嗽。
程钺看在眼里,红着眼眶的跪地拱手应道:“末将万死不辞!”
见程钺应允下了,苍玺才宽了心,摆了摆手示意程钺出去。
“十七,让我与瓷儿单独呆一会吧”,苍玺言道。
季十七轻轻应了一声,出了门。
屋内,蜡烛将两个人的影子扯得老长。傅瓷握着苍玺的手,眼泪一个劲儿的掉。苍玺想要为她擦掉眼泪,但奈何体力不支只好作罢。
“瓷儿,其实将你送离邱晔的时候,我、我就后悔了”,苍玺边说边咳嗽。
见状,傅瓷赶紧为苍玺顺气,“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苍玺笑了笑,“我这一生做任何决定都十分决断,唯有在苏二小姐嫁进王府后做事开始优柔寡断。我害怕我害怕我一个不小心就伤害到了你。”
“都过去了,我们不说过去的事情好不好?”傅瓷边笑边掉眼泪。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游山玩水。你说过要带我去山林里,给我建一个小木屋,只有我们俩”,傅瓷说着,眼泪落在了苍玺的手面上,“不对,还有我们的孩子。”
说道孩子,苍玺轻声言道:“以前无事的时候,我都给我们的孩子起好名字了。女孩叫苍诺、男孩叫苍言”,只是,怕这一生都难有一个我与你的骨肉了。后半句话苍玺没说出口,他实在不敢再招惹傅瓷伤心难过了。
“好,等你病愈。”
苍玺笑了笑,有气无力的说道:“瓷儿你把头趴到我胸膛上来。”
傅瓷依照苍玺的话,将头轻轻趴在苍玺的胸膛上。苍玺伸手为傅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你知道吗?从你嫁进玺王府,我我最害怕的就是你哭。你一哭,我就没辙了。”
“我不哭了,我不哭了”,说着傅瓷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苍玺微微低头,将下巴抵在傅瓷的秀发上,用这最后一点力气说道:“瓷儿,我真的好喜欢你。”
说完这句,傅瓷明显感觉到苍玺的手臂从他的脸上滑了下去。
一刹那,傅瓷泪如雨下,哭着喊着的唤着苍玺的名字。
站在门外的季十七闻声,赶紧闯了进去。
“他死了十七”,傅瓷看见季十七,哭的更厉害了。
季十七见状,一个健步上前抓住了苍玺的脉搏。
看季十七的两指搭在苍玺的脉搏上,傅瓷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他、他还能活吗?”傅瓷问道。
“难说”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门外一阵喧嚷听声音像是苍洱!
闻声,季十七赶紧冲出去对守门的侍卫喊道:“放他进来!”
苍洱进门后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看见这两个小瓶,季十七问道:“两个?”
“这两个瓶子里的药都能解与王爷症状差不多的毒,我不知道是哪个,只好都带回来了。”
听苍洱此言,季十七心中大惊。这解药可不是随便能吃的,一旦用错了,苍玺一命呜呼。
“来不及了”,季十七呢喃一声,将两个瓷瓶递到了傅瓷面前,扳着傅瓷的肩膀十分认真的说道:“瓷儿你听我说,这两个药瓶中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解药,我们现在只能试试。”
傅瓷点了点头,季十七从两个药瓶中各取了一粒药丸,接着又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小刀,划破了苍玺的手腕。
“你这是干什么?”苍洱问道。
“试毒”,季十七干净利索的回答道。
看着殷红的血淌出来,季十七赶紧拿了两个茶杯盛了些,而后将药丸放了进去。
“管用吗?”傅瓷问道,声音还有些嘶哑。
“不好说,我并不知道此毒会在几个时辰才能解除”,季十七言道。听季十七这话,傅瓷与苍洱都沉默无言。
片刻,苍洱看着两个茶杯中的血,喊道:“变色了、变色了!”
闻言,季十七赶紧凑过去,对比着这两个茶杯中血的颜色。
“把解药给我”,季十七冲着苍洱说道。
苍洱赶紧将其中一个瓷瓶的递给了季十七,季十七瞥了一眼,言道:“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苍洱疑惑,接着说道:“就是这个药瓶中的解药让血变了颜色。”
“王爷毒性发作时间缓慢,解毒应该不会如此之快,应该不是这个”,季十七说道。
“这”,苍洱犹豫。他好不容易从西域找到了解药,不能再在这个时候出意外。
就这样,两人僵持了片刻。
“给他,眼下我们也只能赌一把了”,傅瓷轻声说道。
“主子!”苍洱喊道。
“给他!”傅瓷喊道。
见傅瓷都这么说了,苍洱只好将另一个药瓶递给了季十七。
季十七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从瓷瓶里取了一粒药碗送入了苍玺的口中。
“你带着瓷儿去休息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就成”,季十七说道。
苍洱应了一声。他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苍洱更想呆在苍玺身边。但是,看着傅瓷这般疲态,苍洱还是觉得先将傅瓷送回去休息,自己再偷偷回来罢了。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守着他”,傅瓷言道。
“瓷儿”,季十七安慰道,“你先回去,等苍玺醒了,我派人去喊你。”
傅瓷摇了摇头,坐在苍玺身边不肯移动分毫,“我想在这儿陪着他。”
“王”不等苍洱说完,季十七就讲话拦了下来,“别勉强她了。”
苍洱点了点头,季十七接着说道:“门外的朝臣还有王孙贵族还需要你与陈老将军、长清侯一同稳定下来。”
苍洱应了一声。的确,这些人里面应该还有一小部分是周则的亲信。
“倘若他们问起王爷的病情,该如何回答?”苍洱问道。
季十七朝苍玺那边瞥了一眼,叹了口气,“如实说吧。”
在这桩事情上的确没法隐瞒。此番给苍玺治病,是赌了一把。至于能不能赢,还要看上苍给不给苍玺活路。再者说,周则好歹在皇位上坐了半年,朝中有不少臣子还是依附于他的。眼下,周则还在金陵城内,想来应该是在哪位大臣家中藏身。如此一来,实在是不好对外瞒着苍玺的情况。
“等等”,傅瓷突然喊住了苍洱。
“就说王爷已无大碍”,傅瓷吩咐道。
苍洱不明京中情况,遂而看向季十七。季十七冲着他点了点头后,苍洱才拱手应了一声。
苍洱将门外的那些人通通应付下后,才与周信、薛锦绣、雁儿、红玉一起凑到了宣事殿中。
“王兄眼下情况到底如何了?”周信问道。
“不知道,我离开时季先生刚给王爷服用了解药”,季十七回答道。
“既然服用了解药想来是无大碍了”,不等红玉开口安慰,雁儿便说道。
苍洱摇了摇头,“我在西域找到了两瓶药,因为王爷的时间有限,我们只好赌一把了。”
听苍洱这么一说,众人又陷入了不安中。苍洱接着说道:“王妃与季先生正守在王爷的榻前。”
沉默片刻后,周信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我的人拦截信鸽弄到的,你看看”,言罢将信递给了苍洱。
苍洱打开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红玉瞧着他眉头皱的紧,遂而凑到苍洱身边,问道:“出了何事?”
“周则在调兵”,苍洱言简意赅的说道。
“调兵?”红玉小声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如今竟还有人肯借兵给他?”
“胡人”,苍洱言道。
闻言,红玉沉默。胡人的首领惨死在苍玺手下,看样子应该是周则故意设下的局了。只是,这桩事情,周信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