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秦雪没等她说完，立即响亮的说了一句：“奶奶，是钱重要！”

秦奶奶一愣，眨巴眨巴眼望着她：“你这臭丫头，你说什么？”

秦雪昂起下巴，响亮亮的说：“钱重要！没钱我们吃不上饭，没钱我弟上不了学！没钱我们治不上病！我们家的人，吃饭上学治病遇上麻烦的时候，我怎么从没瞧见大伯母拿出一分钱来？！”

秦奶奶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说不出话来：“你这个忤逆不孝的……”

秦雪到了大伯母跟前，伸手说：“既然是一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说实话，我打货把钱都花完了，现在那店子要是想继续开下去，得要钱打货。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钱上面不讲究。那就麻烦大伯母给我一百块钱去打货，这样的话，打来的货什么纱巾头花随你拿。你看怎么样？”

王细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姑娘，她居然敢向她伸手？她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给别人的人，何况是……

等等，她说多少钱来着？

“一百块？！”王细兰嚎叫起来，“你失心疯啊！我上哪儿去找一百块给你？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秦雪微微一笑：“哦，原来就是这样的一家人啊。不过我现在真的很急着要钱，之前的钱都搁在货物上头了，真的很缺钱，拜托，大伯母，你就给我一百块吧？”

王细兰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秦雪又转向二伯母：“二伯母，你呢？一百没有，五十有没有？或者，你们两个一人出五十也行啊。”

“真是个晦气鬼！”二伯母啐了一声，拉了拉王细兰的袖子，低声说：“赶紧走，这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望着秦雪那双期盼的大眼睛，王细兰往后退了一步，赶紧回去了，嚷道：“你挣着钱还问我们要钱，真是个丧门星！”

二伯母也跟着溜了。

剩下秦奶奶老眼昏花的拄着拐杖站在她家门口。

秦雪笑眯眯的对秦奶奶伸出了手：“您可是我的亲奶奶啊，先借个二三十块来用吧？”

秦奶奶大恼，一拐杖戳过来，秦雪赶紧躲过了。

“遭瘟的！居然找你奶要钱！我还等着人来孝敬我哩！家门不幸啊！”说完，拄着拐杖以比平日至少快两倍的速度回屋了。

秦雪关上门，哈哈大笑起来。

张春华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你真调皮。明知道你大伯母二伯母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你还管她们要钱？”

秦雪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能退兵呢。”

秦义适时的伸出一根大拇指：“姐，你真棒，他们那些人拿你没办法！”

秦雪嘿嘿一笑，眨了眨眼，“我总觉得不大放心河边那小屋，秦义，你跟我一块去小卖部去瞅瞅。”

说着，她就往外去了，秦义连忙跟上。

张春华在后面叫着：“天都黑了，还去干嘛，早点回来！”

她跟到门口看，两个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秦雪跟秦义两个到小卖部外头看了一圈，瞅着锁眼都好好的，铜锁也锁的牢牢的，放心的回家了。

回家时，经过一片小竹林后头时，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竹林子里有人出来。

秦雪急忙拉住秦义，“咱们躲起来，别让人看见，又多些是非。”

秦义点头，姐弟两个都躲在了大树后头。

偷眼看去，只见竹林子出来的两个人居然是熟人。

又是秦红？

秦雪从来都不想管秦红的破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给她碰上。

秦红不讲理，这次要是又给她知道了，说不定又纠缠不休的。

秦雪跟弟弟躲得好好的，一动不动，这时夜色蒙蒙，不容易被发现。

“小红，你跟我走吧！”男子情绪很激动，“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嫁给我的是不是？我虽然现在没钱，可是我会挣到钱的！你跟我走，跟我一起出去闯荡，行不行？”

秦雪听着这话，应该是张山。她大吃一惊张山居然有这个胆子，叫秦红跟他一起私奔？

“山哥，你这是不是太冲动了？”秦红很是犹豫。

秦雪听出秦红语气里的不情愿了，上次在镇上她就瞧见秦红收了别人一盒香粉，礼物都收了，心能不动吗？

张山听了她这话，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秦红皱了皱眉头，蹲在了地上，扯着地上的草尖尖，“我倒是问你，要是跟你出去，我住哪儿？我吃什么？你做什么工作？”

张山激动的说：“我做苦工都会养活你的！可能一开始咱们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但是咱们好好努力，一定能挣到钱的。”

“努力？”秦红皱眉看向他，“你让我也跟你一起努力？怎么努力？”

张山被这话噎住了，但是他又解释：“我会对你好的。你知道的，只要你成了我媳妇，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然而，秦红的脸上并没有笑容，反倒有几分嫌弃。

“我只问一句，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

张山有些心虚，小声说：“我带着二十斤粮票，还有……十块钱……至少咱们饿不死……”

秦红蓦地把地上的草连根扯起来：“才十块钱？”她顿时恼了，她前几时收到了那个工人送给她的香粉、纱巾和毛衣。这些加起来都不止十块钱。可是她眼前这个没用的男人，全身上下的家当居然只有十块钱？

她抬头看他，眼里多了几分鄙夷。她从前单纯，不知道比较。如今比较起来，张山真的彻底上不得台面了。

她现在终于看出自己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跟一个穷汉子浪迹天涯吗？

张山看她沉默，自己心里也慌，急切的说：“小红，赶紧走吧，不然别人看见告到你妈那里，就走不成了。”

秦红呵呵一声，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递到他面前：“拿这钱去买点好吃的吧。我也没多的钱给你，只能这样了。”

张山蓦地抬头，双眼灼灼的望着眼前的姑娘，不敢置信的呆住了。

“你……什么意思……”

秦红漠然的说：“以后，你好好过日子，我也好好过日子。不过咱俩再没啥关系了。”

张山身子一震，怔怔望着她：“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红翻了个白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张山不敢相信，前些时候还跟他海誓山盟的姑娘，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他为了她，丢下了家里的老父母，要带着她私奔，可是她呢？

“你变了，小红，你变心了……”他的眼底浮起了泪花，二十来岁的汉子，双眼都红了。

秦红恼羞成怒：“这钱你到底要不要？”声音冷厉。

“秦红！”张山吼起来，“你当我是要饭的吗？！要你施舍吗？！”说罢，手一扬，将她手里的两块钱扫到了地上。

秦红气极了，弯身去把钱捡起来塞进兜里，讥讽的说：“你瞧瞧你，全身上下，只有十块钱，你说，你跟要饭的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跟人比？！”

“跟人比？”张山怒极反笑，直着眼瞪着她，“我知道了，你是有人了。如今新人有钱，你有了新人忘旧人是不是？”

“你说什么新人旧人？我懒得跟你多说，我要回家了！”秦红转身就走。

“秦红，你不能这样！”张山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纠缠不休！”秦红转身，恼怒的瞪着他。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张山，”秦红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讥讽道：“以前我真是眼瞎了，今天我看你，你的真的好像……一条狗！”说完，小跑着往家去了。

“秦红！”张山红了眼，蓦地跪倒在地上，泪水落下，泣不成声，“你……你居然说我像条狗……”

他也是堂堂的一条汉子，这个时代谁家不穷？除了那些工人和干部。可是他是农民出身只会种地，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要被人看成一条狗？

“擦干你的眼泪吧。”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在耳畔响起，张山蓦地抬起了头。

那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亭亭玉立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女孩他似乎见过两次，好像是秦红的堂姐秦雪。就是之前跟张俊闹绯闻跳河的那个。

“如果你继续哭下来，你可能真的会变成一条狗。”女孩说。

张山觉得丢脸，抹干了眼泪，站了起来，恼怒的说：“怎么，你也是来讽刺我打击我的？”

秦雪皱了皱眉：“秦红的事情跟我不相干。我没有必要打击你。我大伯母给秦红介绍了一个工人对象，人家条件好，送了秦红不少东西，她都收下了。”

张山用力的攥着双手，眼底冒着愤怒的火光：“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爱慕虚荣！如果是这样，我跟她同归于尽！”

“哪个女人不爱慕虚荣？”

秦雪这句话如同刀剑一般刺向了张山的胸膛。

“你以为以你的身家本事，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吗？”

张山愤怒的胸口起伏不定：“我跟你有仇吗？你要这么羞辱我？”

秦雪叹了口气：“我没打算羞辱你，只是点醒你，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如果你真的恨秦红背叛你，与其同归于尽毁了自己，不如出去闯荡啊，赚够了钱回来打她的脸，岂不是更好？那个时候她只能后悔当初没有选你，肯定生不如死。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复吗？”

张山一怔：“闯荡？赚钱？”

“南方现在机会很多，如果你觉得你足够有本事，或许你可以去瞧瞧。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秦雪说完转身就走，消失在夜幕中。

张山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回响着她的话。

“姐，”秦义跟了上来，“你干嘛要去说那些话刺激他？嫌他刺激的还不够啊？”

秦雪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头顶：“傻瓜，大人的事情你怎么懂呢？我是可惜了张山是条汉子，他一片痴情肯定会痛不欲生，说不准就做出什么傻事。与其痛苦，不如出去放手一搏。以后要是他真的成功回来了，说不定秦红真的就后悔莫及了。”

秦义撇撇嘴：“张山哥挺可怜的，堂姐太翻脸无情了，我都看不过去。”

秦雪摇摇头，这话她不想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秦红像极了大伯母，势利刻薄忘恩负义，有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要是真谱出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神话，她才要大跌眼镜呢。

这个时候，黑夜里，偷偷摸摸走着两个人，沿着河边，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到了小卖部前面。

小卖部黑瓦白墙，即便是在晚上，也有几分醒目。

“到了。”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黑影在小卖部门口停下来，女人催促：“怎么弄？最好别搞出声音来。”

“沈大小姐，你真当我是专业的？”男人讽刺的说，“如果是铁链子好说，我可以想法子锤开，要是别的，就不好办。”

这男的就是吴大，上回沈香梅找他办事，这回他又跟沈香梅联系上了，沈香梅想对付秦雪的小卖部就把他弄到这儿来了。

沈香梅把风，急促的说：“你快点不管怎么搞都行。反正把这门砸开就行。砸开了门，咱把她的货都扔河里。”

吴大嘿嘿一笑，手下砸着，嘴里说：“沈大小姐真是跟那个姓秦的丫头深仇大恨呢。想方设法的报复她呀。这老话说的好，最毒妇人心……”

“闭嘴！”沈香梅恶狠狠说：“想赚钱赶紧的！要是有人来了就麻烦了！”

吴大手下加快了速度，他其实不会撬锁，不过他拿了锤子来砸，砸了一会儿，铁链子断开了口，他高兴的说：“铁链子砸开了！”

沈香梅大喜，求推门，可是还是推不动。

定睛一看，原来还锁着个结实的铜锁呢。

“这有法子吗？”吴大瞪着眼，“这锁可真够结实的！我试试。”他拿着锤子用力的捶，“匡匡”两下，铜锁纹丝不动。

“真他妈结实！”吴大啐了一口，打算继续捶，可就在这时，远远听到一个人的声音：“那谁呀？谁在那儿！”

这一叫可不得了，沈香梅急的不行：“好了没？”

吴大说：“不行了，这铜锁子太结实，一时半会弄不开的。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远处的人又叫起来了：“是有贼吗？！”

“走吧走吧！”沈香梅慌张的跑了，吴大赶紧也跑了。

第二天一早，小卖部遭贼的事情就传出去了，秦雪过去一看，果然看到链子被敲断了，幸好铜锁结实，瞧着也有被敲打的痕迹。

“该死！”她气恼极了。幸亏她事先加了铜锁，不然还真给人偷空了。

发现昨晚人影子的是看队里鱼塘的老汉孙大叔。

孙大叔说：“昨儿我就瞧见俩黑影，可惜没瞧见长什么样子。真是世风日下，没想到咱们村子里也出了贼。”

秦雪感激的说：“如果昨晚不是大叔你发现，可能那贼还不甘心呢。”

她赶紧拿了一盒香皂，又拿了一小盒饼干塞到了孙大叔的手里：“这些，拿着回去给婶子用，拿去给孩子吃。”

孙大叔一看她这么白给他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还不便宜。现在农村人几个用香皂的？那都是城里人在用。

孙大叔又惊又喜，有些不好意思，想把东西退给秦雪，秦雪急忙拦住，“大叔别忙，大叔是不是夜晚要巡塘的？”

孙大叔点头：“没错，我的确每晚都要巡塘的。便是我不巡塘，我侄儿也会替我巡塘。”

秦雪知道孙大叔负责看管生产队的鱼塘，那鱼塘距离她的小卖部近，她不可能天天守着小卖部，唯独请他帮帮忙了。

“那就请大叔晚上的时候多多帮忙照应照应我的小店。以后还有礼物。”秦雪拜托。

孙大叔犹豫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好东西，乐道：“行！你放心，我一定会从这里过两次，保管你的店子晚上没事。”

秦雪大喜：“多谢，真的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