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是三人中舞蹈最差的,在教坊的时候,没少被阮姑留下练习。只是,可能是舞蹈的天资不够聪颖,任凭阮姑如何纠正和示范,她最多也只能算是中等,远远达不到阮姑心中的标准,更是没法和落雨、晴青比。
“她们俩真的是跳舞的好材料。”阮姑常常会在她们的主子面前夸赞落雨和晴青,因此这次进宫,她们俩也是主子最看好的。
只是不知因为何故,教坊中还有其他的女子跳舞是比红叶好些的,最终选择的三人中间,居然有红叶。
当她知道自己被选上的时候,内心惊讶不已。她不敢去问原因,因为只要是上面的决定,她们只能一律照办。惊讶过后,她内心复杂,有无奈也有高兴。无奈的是自己并不想去皇宫,但是自己没办法忤逆这个决定;高兴的是,也许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出宫后重获自由。按理说这次太后寿宴后没被留下来的,教坊也绝不会再往回收的,这正是红叶想要的。
教坊,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去的地方。即使是前面到了明练楼的半年,她还是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教坊:
“你想像她们一样从这里出去吗?”阮姑站在红叶面前,身后跟了两个凶神恶煞的随从。
“不、不想。”阮姑的语气是无害的,可是她的眼神却好像要杀了红叶,锋利如刀,吓得红叶抑制不住哆嗦着回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练舞。”
红叶害怕,但是她仍旧想离开。最终,也未能成功。
红叶被抓住了,阮姑二话不说让人拉着红叶去了那个谁也不能去的后院。红叶没想到,当后院的门打开的刹那,她看到的不是密不透风的墙,而是悬崖。
“她们都在那下面。”红叶被推到涯边,他们按着她的头,好让她仔细看崖下。
山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只是在离崖边很近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印迹。红叶知道那是教坊那些消失的女子的血。她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不敢出声,害怕一出声,就会被立马推下去。
“你若是好好听我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红叶挣扎着转身,朝着阮姑就跪下来,不停地磕头。
“红叶今后再也不敢如此了,请姑姑再给红叶一次机会,红叶一定好好练习,争取为主子和姑姑分忧……”
阮姑一时不说话,红叶就一直磕着,眼看着额头就要磕出了血。
“好了好了。看在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再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今日之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也不要说你来过后院,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谢谢阮姑,谢谢阮姑……”
红叶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激动地又连连道谢磕头。
“快别磕了,要是伤了脸面,只怕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也用不了了。回去吧。”
之后,红叶再没想过逃跑的事情。
为了能够活下去,她拼命地练习,争取更好地完成课业。可是,她原来不认真学习,以为如此便可以从这里被赶出去,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跳舞这件事。原以为只要她勤加练习,就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后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没有舞蹈天赋,手脚也不如别人灵活。
结果,红叶常常因为在测试时成绩太差,被罚进小黑屋: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四下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见一股稻草发霉的味道。时不时从稻草堆里传来嗦嗦的动静,红叶知道那是老鼠在乱窜。冬天里很冷,红叶手脚冻得通红,一点儿动弹不得,完全麻木了。肚子饿的叫了,也只能由它叫着。每次估摸着她快要失掉性命之前,阮姑又会把她放出去。
那时,教坊里进进出出好多姑娘,年纪和红叶差不多大。红叶知道,进来的,是进了地狱;她也知道,出去的,连留在这地狱的都不如。她害怕哪天自己也会“离开”,和她所期待的离开完全不同。
长久地留在教坊里的人,不过二三十,而来过这里的恐怕已经过百。留下来的人当中,就有落雨和晴青两人。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年累月的练习,红叶勉强能够应付每次的测试。而落雨和晴青也渐渐在众人中间崭露头角,得到阮姑和主上的赏识。也许红叶这次被选中也是因为她和她们两人的关系。
落雨和晴青比红叶早一年来到教坊,红叶来教坊时两人已经异常熟识。红叶早前不怎么说话,没有心情去交朋友,每天活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中。有一次,红叶被关小黑屋时,落雨和晴青偷偷给她送来了吃的。
“你们不怕阮姑责罚?你们回去吧,我不吃。”红叶看了她们从窗口递过来的食物,并没有伸手去接。
“阮姑责罚你并不是想要你的性命,她就算知道也不会管的。你快拿着吧。”见红叶还在犹豫,晴青接了落雨的话接着说:“要是你不想我们被发现的话,就快点拿着。”
“谢谢!”红叶只好接过食物,眼泪却开始在眼眶打转儿,她硬是忍着等到她们离开。
红叶拿着食物在窗口无力地蹲了下去,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不停地流眼泪。仿佛在这太黑暗的屋子里照进了强烈的阳光,她感受到了温暖,也觉得异常刺眼。
此后,招架不住两人的热情,红叶渐渐和她们成为了挚友。红叶觉得在那个地方勉强能够喘口气了,是因为她们两人的存在。
现在,红叶想,要离开这里。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落雨和晴青了。她想带她们一起走,可是她知道自己办不到。她愧疚,她从来没有和她们说自己的这个想法,也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她自私,一想到留下来又是噩梦的开始,她就不得不狠心丢下她们,奋力地奔向外面广阔的世界。她期待的那里,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她们一定能平平安安的,一定能的。”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这样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