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罟离京已有五六天，现下正带领军队往西北进发。

“殿下，我们还有多久能到西北？”

傍晚，军队在一处偏僻的郊外安营扎寨，准备在此暂歇一宿。赵罟正安静地坐在火堆旁边，借着柴火发出的亮光，盯着手中的那个荷包发呆。

李栩知晓赵罟此刻没心情说话，沈述偏要在此时开口打扰，他们才离开京中几天，这个问题沈述就问了好几次，李栩已经快被烦死了。

“还早着呢，你小子，就这么急不可耐？等到了西北，见了那场面，不吓到尿裤子就不错了。”

李栩知晓沈述的身份，但他是混过军营的人，军营里面谁有本事谁才能得到大家的敬重，所以一到了军中，他本就不羁的性格放的更随意了。一路上他都这么叫沈述，只因沈述年龄确实比他小很多，而且沈述也没反驳过他，相反还总是殷勤地叫他李大哥，这称呼他很是受用。

“我想早点见到父亲，击退了羌人后，父亲就能和我一起回去见娘亲了。娘亲好久没见到父亲了，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每次见到她因为父亲偷偷地哭我就很难受。”

“那你出来，不是更让你老娘亲担心咯。”李栩边说边烤一只猎来的野鸡。

“这我也知道，可是我长大了，我是男子汉，就得做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把父亲接回家，娘亲一定会开心的，我也希望有一天父亲能以我为荣。”

“多大了？”赵罟这才开口问道。

“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十九了。”

“嗯，已经不算小了，是时候争取一番作为了。”

“殿下这么说也是哈，十九真不算小了。臭小子，该学着点儿了，你李大哥我可是十七岁就混迹军营，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李大哥真是人中豪杰，可是李大哥为什么没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沈述只是疑问问题本身，绝对没有讽刺挖苦之意。

“干你屁事，你只要知道绝对不是我没能力就行了。对了，也许这一年对你来说真的会是意义非凡的一年，以后就叫你十九了。”李栩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名字起的好，不用文绉绉地喊“沈述”，也不用骂骂咧咧叫人家“臭小子”，“十九”真是个不错的名儿。

“那我以后叫您十七哥？”沈述试探性地看向李栩。

“嗯，这也不错，随你吧。”

太子府。

红叶在赵罟离开后的几天里，日日盯着那块玉佩发呆。她不知道这块玉佩的由来，王文新只说是赵罟一直戴在身上的。看着它，红叶又感觉到了赵罟的气息，仿佛他一直都没有离开。

原本，王文新和明锐并不想告诉她赵罟此次出京去了哪里，耐不住红叶不停地询问，他们才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由此她回想起赵罟走之前和她说过的话，在她问他多久回来的时候，才突然明白他说到后面有些迟疑的表现。原来莫名的担忧，确是真实存在的。

她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突然很想知道皇上的病情是不是赵邺动的手脚。

根据王文新帮她打听来的消息，这次随驾侍奉的人里面就有落雨，这对她来说一个很好的机会。原本她还想见落雨，只因在宫里她身份特殊，连赵罟都不好安排，现在她去了皇家别院，那里自然比不上皇宫守卫森严，一切就容易多了。

于是，在王文新的安排下，红叶以绣娘的身份跟着红绣坊的掌事顺利进了皇家别院。两人奉命去给皇后送绣品，当时落雨也在场，她一眼就认出来红叶。等红叶和红绣坊掌事准备退下的时候，落雨借口看中了红叶手上的帕子，觉得其针法奇妙，想讨教一二，便将红叶领到了她的院子去。

“红叶，你怎么来别院了，你现在是做绣娘了吗？”

“没有，我哪会什么刺绣。我是来见你的，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倒是忘了，大年夜的时候，你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呢，怎么也不会当了绣娘。”

“落雨，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憔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红叶见落雨说话一直有气无力的样子，有些隐隐地担心她的身体。

“没有，我挺好的。隔了这么久，能再见到你还好好的我也很高兴。”落雨勉强露出了微笑。

“对了，雪儿呢？今日怎么不在你身边？”

“我让她去取药了。”

“取什么药？难道你真的生病了？”

“真没有，只是一些补气调养的药而已。”

红叶打量了一下屋内，依照落雨的性情，还是一般的素净简单，和刚才去的皇后的寝院完全相差天地。

“我见过晴青了，她的事，你知道吗？”红叶指的是晴青受伤一事。

“什么事？她很少和我说话，你知道的，就算我们都在宫里，也很难能见上一面。”

“哦，没什么，就是她说主上要她设法进邺王府的事情。”

“该来的总是会来，你无需为她操心。就像你在外面，一定也受了不少苦，但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一样。这都是我们的命罢了。”

……

“落雨，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红叶心里犹豫过要不要问，但是她的好奇战胜了理智。

“你说。”

“皇上是不是自然受了风寒才发病的？”

落雨没想到红叶会问这个，她心里突然一紧张，手中的那块手帕便掉到了地上。她原以为她们之间，还能这样继续装傻，只要不去触碰，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她错了，时间流逝，就算人不想变，随着身边事物的变化也不得不做出改变。如今，红叶问出这个问题后，她们再也无法装傻，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落雨慢慢地弯腰将地上的手帕捡起来，“是太子殿下让你问的？”

“不是，我好奇罢了，猜想会不会是有人背后动了手脚？”

落雨越发紧张了，特别是知道红叶如今跟着太子的事实。

“你觉得会是谁？”落雨不想欺骗红叶，但她也不想说出事实。

“我有点怀疑四王爷。”

落雨不再说话，端起了旁边的茶喝了一口，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

“红叶，你不该掺和进来的。我想太子殿下并没有要求你做这些，你为什么不选择忽略呢，置身事外能让你轻松很多，至少不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束缚吗？你比我们幸运，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落雨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有多激动。

红叶被落雨的话惊住了，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伤人，她无法反驳，也无法再将刚才的话撤回，现在问题本身已经不重要了，她陷入了深深的后悔里。

“落雨，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我这就回去，有机会我再来见你，你好好调养好身子。”红叶害怕落雨会说出什么决绝的话，匆忙做出了逃离的决定。她好像习惯了逃避，就像上次见到晴青一样。

“等等。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不用了，你就当我随便说说而已。”

“不是四王爷。”

红叶终于还是听到了那个答案，她想知道，又不想从落雨口中得到的答案。她已经明白，落雨是在向她辞别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真心话。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晴青我会和她说。如今，我们已经算各为其主，所以我也不敢保证今后会如何。你也不必再担忧我们，你自己保重吧。”

红叶的眼眶红了，可她看到落雨依旧一副平静如水的面孔，最后的这几句话不仅字里行间透露出冰冷，连语气里也尽是寒意。她知道落雨一定是装出来的冷漠，可是她还是被这冷漠冰凉了心，难受到她竟也强行憋住了眼里的情绪，扯出一丝淡然来。

“谢谢你，落雨，你们也保重。”

红叶踏出了房门，正巧遇见拿药回来的雪儿，红叶低着头，她没看清红叶的面容，只是有点疑惑，但也没有停下来问询。红叶没注意到她，只是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娘娘，刚才出去的那人，看起来好像、好像红叶？”雪儿一边将药放下，一边说。

“不是她。”

“也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不过，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去把药煎上吧。”

落雨此刻不想再听到红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