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冥霄眼看一嗔额间见汗,兴奋不已,苦守了十七年的仇终于能够讨还了,手底下更是毫不放松,继续积蓄着气势,全部精神都放在了眼前的一嗔身上。
“啊!”
一声惊惧的喊叫在一根柱子后面响起,如晴天霹雳打破了原先场中的沉寂,引得场中人大惊。原本这声响未必会影响到凤冥霄,只是场中情势严峻,突然出现这等声响,容不得他思考是否有他人出手的异常情况,无奈只能中断蓄势,而又因为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一嗔身上,右拳只好提前击出,虽说气势被削弱了不少,但是狭着风雷之势,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凤冥霄出手之时心中自是大呼可惜,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不出手只怕日后未必有如此好的蓄势机会,当即定下心来,全力施为,同时暗暗祈祷这一拳至少能破开一嗔的横练功夫。凤冥霄高高跃起,右拳直捣一嗔百汇穴。
“一嗔大师受死!”
耳中听到一嗔受死的凤冥霄眼角余光瞥见柱子后面闪出的身影,心中安定不少,来者原来是一嗔的仇敌,此战必能成功,因而不再设防,全力攻向此刻仍然毫无动作的一嗔。只是此次凤冥霄却是忽略了此声高喊用的是敬语,来者只怕未必是要相助于他。
原来韩识荆空打一掌,而后高喊一声,成功打断了凤冥霄的蓄势,而后立刻在柱子上一蹬,越过众人头顶,抽出腰间短剑,冲向场中二人。为了让凤冥霄分心,韩识荆更是高喊了一声“一嗔受死”,令凤冥霄和场中众人在这一刹那之间以为他的出手乃是为了杀死一嗔和尚。
只在片刻之间,凤冥霄已经到了一嗔头顶,一拳将要轰下。只是武当梯云纵乃是天下一绝,韩识荆却已经先一步落在一嗔身边,身体微曲,而后如弓弦一般猛地回弹,一剑刺向凤冥霄的小腹。
凤冥霄一见来者竟然不是帮手,心中大骇,只是他终究成名多年,远非初出茅庐的稚嫩小子可比,身在空中仍然硬生生地顿住身形,偏了偏身子,将原本打向一嗔的右拳转而砸向刺来的短剑剑脊。
韩识荆自知功力不敌凤冥霄,不能硬拼,剑法一变,短剑迎着凤冥霄的铁拳黏了上去,以太极剑法卸去铁拳上的力道。原本以凤冥霄的实力,韩识荆纵然使出太极剑法也难以抵挡这蓄力许久的一拳,但是场中还有一人,一嗔似乎也是被之前的高喊惊醒了,心思细密的他自然第一时间听出个中差别,并未做太多动作,只是运起一身功法,左手骈起中食二指,赶在韩识荆的短剑被击中之前点在了凤冥霄的胸口。凤冥霄如受重击,整个人倒飞而回,凤玉珏连忙赶上接住丈夫,饶是如此仍然连退数步,逼得凤玉珏左腿向后一蹬,抵住一张贴着墙的方桌方才止住退势。
凤冥霄喉头一甜,抑制不住,喷了口鲜血,捂着胸口,用惊异无比的眼神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家丁”,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识荆知晓此番英雄大会来者大多与一嗔有些仇怨,即便争辩也难免众口铄金,说不过这么多人,此刻若不就势脱困,只怕待得众人回过神来就不好走脱了,当即拉起盘膝休息的蓝衣女子,一转身便腾身而起,越过人群头顶,踏着房檐远远遁去,一嗔也是紧随其后,冲至围墙下方才运起轻功,飞身离开来仪堡。
场中群雄也被这惊变镇住了,加上场中群豪虽然不乏高手,但是无一人能敌得过一嗔和尚,因而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只是人群中也有眼尖之人,一眼便看出这身穿家丁服的少年使得乃是武当不外传的梯云纵,坐在角落中的璇行真人再一次成为众人的焦点,众人也不禁开始怀疑武当派是否是在刻意袒护一嗔。
“那厮想必是一嗔的帮凶,此人还曾与一嗔一起出现在蒋府,颇有嫌疑。”申屠奇华跳出来说道。
“不错,一嗔闯我崆峒派之时,此人也在场,还出手救下一嗔,定是与他狼狈为奸。”齐铉岚也随声附和道。
“咳咳。。。”凤冥霄轻抚胸口,提了一口气,压住伤势,抬头说道:
“这少年方才所使的乃是武当不外传的梯云纵,且功力深厚,想必不是寻常的二代弟子。想不到堂堂武当派竟然与一嗔这恶贼相互勾结,实在令人痛心。璇行道兄,此事武当派当真是要给天下武林一个交代了。不然群情激愤之下,若是闹出什么事端,只怕有损武当声誉和武林各派之间的和睦。”
“诸位,之前那名蓝衣女子的师承虽然与我武当有关,只是此事一直也是我武当内部的一桩无头公案,一直未曾查清,还请诸位明鉴。置于后来那位扮作家丁的青年,乃是我的师侄沧风,是日前一嗔上武当山查访蒋府命案时我派掌门派遣下山相助之人。只是年轻人难免阅历不足,受人蛊惑,才会轻信恶僧一嗔所言,以为蒋府命案的真凶另有其人。我武当派定会加派人手,将沧风师侄带回武当,交由掌门发落,还请诸位放心。”璇行抵不过众人的目光,也只好站出来为武当派辩解一二,心里却已经把韩识荆骂了千万遍。
“如此说来,武当派倒也是不知晓内情。不知者不罪,武当这百年之间也一直行事正派,此番事情定然是有些误会的,诸位也请相信璇行道兄。”峨眉派掌门府谷道人也站了出来,为武当辩解,令璇行颇为感激。只是府谷接下来的话却又让璇行的脸色阴沉了不少。
“只是此事背后若是真有武当派的身影,只怕我等少不得要上武当山,寻璇清真人好好叨扰一番。”
峨眉派自战国时期创派与司徒玄空之手,至今已有千年,起初虽然人丁单薄,但武功却并不低微,时常有长老级别的高手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为峨眉派博得好名声。只是百年前武当派突然崛起,声势渐盛,渐渐地压倒峨眉派的名头,取代了峨眉派在江湖中的地位。璇行自然也是明白这府谷是想借此机会,把武当派拖下水,以期扳倒武当,重新夺回峨眉派的声势声望。璇行想到武当声望与久不问事的执剑长老对沧风的宠爱,犹豫了许久,心中也是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对武当声望的维护占了上风,接着说道:
“今日我代表武当派给大家一个交代。不论真相如何,我武当派即刻由我亲自带人,追寻一嗔与沧风师侄的下落。至于蒋府命案,我武当派绝无半点干系,还请诸位相信贫道一回。”
“也好。我等权且相信璇行道兄一回,诸位与我便继续等待道兄的好消息了。”府谷道人知道不能逼迫太过,反而弄巧成拙,也趁势找了台阶下。
离开来仪堡后,韩识荆等人具是发足狂奔,直到奔出了数里之地后,方才放缓脚步,寻了间茶摊,打算稍作歇息。
“姑娘伤势如何?在下出身武当,备着不少伤药。”
“不过是气血不畅而已,稍事休息便无大碍,多谢兄台挂怀。”
“方才匆忙之间,未曾通报姓名。在下韩识荆,武当二代弟子,敢请教姑娘芳名?”
“在下姓陆,名九九。家师已经仙去,姓名不便透露,望韩兄见谅。”
“什么!”一嗔古井无波的面容瞬间崩落了:“她。。。她真的死了?”
“家师自从十七年前武功全失后,身体一直不好,但仍然每日下山给村民看病,说是要为往日罪孽赎罪。四年前家师病逝,临终前交代,一嗔大师为人执拗,但是本性不坏,如有必要,当竭尽全力助您一臂之力。”
“只是此番贫僧虽然并未行此恶事,但只怕是难以躲过这一劫了。”
“当日英雄大会上,我带来了那个打更的,相比已经引得不少人对于真相的怀疑,假以时日,真相必定会大白于天下。”陆九九安慰道。
“只是陆姑娘又是从何处找来那个打更的?那打更的究竟是不是当夜的目击者呢?”韩识荆疑惑道。
“这打更的并非我找来的。那日在绵竹分别后,我躲入重重小巷之中,本已经将那刘彤甩开,不料还是被人从背后点穴,并扔下一个昏迷的中年人,说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便离开了。半个时辰后穴道自行解开后一问,才知道这人是当夜蒋府命案的目击者,便将他带到英雄大会,为一嗔大师证明清白。”
“姑娘涉世未深,难免不识人心之险恶。此番把那吴四留在来仪堡,虽说他性命无忧,只是日后怕是难有机会再出来作证了。”
“事已至此,也是我当初考虑不周之故。只是眼下又该如何是好?经此一役,中原武林只怕对我们也是颇有敌意,若是继续辩解,只怕会越抹越黑。”陆九九心中颇为愧疚,后悔自己考虑不周。
“来仪堡英雄大会上,崆峒派二代弟子齐铉岚表现颇为异常,按理若只论与一嗔大师的往日旧怨,不应表现如此积极,反倒是那杨轮并未出场,其中必有蹊跷,我等可速潜回来仪堡,暗中追踪,说不定还能得到刘彤的消息。”韩识荆回忆了当时的场景,微微一想,便有了思路。
“几位想比是赶路累了吧,来几碗热茶如何?小店虽然偏僻,但是土茶叶还是有点的,虽说不是上品,不过口感也算不错。”店小二端着茶壶走上前来,热心的询问一嗔韩识荆等人。
“既然店家如此热情,我等自是却之不恭了。”
听了韩识荆的客套话,小二也是颇为欢心,笑意并着皱纹慢慢地爬上了眼角,只是或许是因为长得太丑的缘故,这份笑意显得有些诡异。
茶杯顷刻就被倒满了,茶水的淡香弥漫四周,到是沁人心脾。赶了许久的路,一嗔也觉得颇为口干,刚要端起茶杯满饮一口时,突然被韩识荆拉住了手臂。
“我看小二人好,何不也请也一起店家喝一杯。”
“这茶我已是喝过千百次,如今喝到嘴中已经是淡而无味,客官又何苦打趣我咧。”
“只是此茶不宜独饮,当请烹茶之人同饮,方能品出各中奥妙,看穿这茶背后的真面目啊。”韩识荆说完便紧紧地盯着店小二,眼神也变得锐利无比,周身也渐渐散发出无形的压力,气氛也登时冷了下来。
店小二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取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并未在意韩识荆,只是自顾自掸了掸灰尘,拉了条长凳坐下,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
“年轻人眼力不俗,当真厉害。只是我左思右想,却不曾发现究竟是哪里漏了马脚,还请少侠指点。”
“似此等路边要道,看到客人前来并未第一时刻上来相迎,虽然有些奇怪,却无大碍。只是可惜阁下每走一步,具是二尺九寸,不差分毫,这若不是身怀数十年深厚内力,那是绝计不可能的。更遑论方才阁下倒茶之后,一身气机隐隐指向一嗔大师,杀气含而不露,于眼中一闪而逝。由此推断,阁下绝非寻常之人。”
“当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老夫能再度遇到似你这般的后辈确是上天待我不薄。只是老夫受人所托,须得忠人之事,也少不得要得罪一番了。不过若是三位敬重老夫,不忍老夫劳动筋骨,还请自戕,省的老夫亲自出手了。”
“前辈说笑了。”韩识荆听了此话并不恼怒,心中反倒泛起了忧虑,须知似这般狂妄之人必然是实势具至巅峰之人,而面对一嗔他们三人尚能如此狂妄,只怕道行更是高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了,当下仍然神色不变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随意自戕,岂不违了孝道。前辈若是爱惜晚辈,又怎会忍心晚辈违了孝道呢。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就此别过,从此永不再见,岂不甚好?”
“我也有此意,只是我若说话,必然遵守。既已答应了别人,那自然是不能容你们随意离开的。”那‘店小二’面露难色,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束手就擒,那只好劳费我一番功夫了。”
那‘店小二’说完此话,也并无甚动作,只是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慢慢地走向桌边的三人,好似全无防备一般。一嗔在旁边看两人对话,想到方才若非韩识荆出手阻止,只怕早就倒在毒茶之下,心头火起,当下暗运真气,只待这‘店小二’走近身边,便一掌击下,好叫这狂妄之徒知道厉害。
谁知这店小二模样的人忽然在离一嗔四丈远处停住了脚步,须臾之间甩出手中毛巾,成布棍之势斜劈韩识荆的脖颈,不及半刻眨眼便已如利刃一般斩至韩识荆。若非韩识荆早有准备,在那‘店小二’右肩耸起的那一瞬间后退了半步,只怕已经伤在这一招布棍之下。
那‘店小二’一击不成,即刻远远跳开,躲开了一嗔的一招掌刀。
“前辈若是要指点晚辈们的功夫,还请明示,莫要让晚辈们毫无防备,也有损前辈风范。”韩识荆微微一笑,抽剑在手,淡淡地刺了那‘店小二’一句。
“年轻人,老夫今日便给你上一课,叫你知道在这江湖之上,言语是最无力,有力量的永远只是手中的刀剑。”话音未落,那‘店小二’连突三步,冲到韩识荆三人面前,手中毛巾再度挥出,纵劈而下,却被韩识荆以长剑为引,导向了三人面前的桌子。桌子登时四分五裂,木屑四散,而韩识荆三人也趁势向后一跃,拉开了与‘店小二’的距离。
只是那‘店小二’乃是一代高人,左脚微微点地,贴着地面又冲向韩识荆,手中毛巾化作利刃,三度挥出,直扑韩识荆面门,毛巾上更是刀芒吞吐,杀气腾腾。
此刻的韩识荆双足刚沾地,双腿尚未弯曲,已经来不及再度跃起,躲过这一击了,果断出剑,一招‘横剑摆渡’把守门户,剑尖调向扑向面门的毛巾,将毛巾拨向一边,同时脚腕一扭,双脚贴地,竟然直直地向后滑出了五六步之远,令那‘店小二’无法再度追击了。
“武当不愧是天下正宗,武林领袖,竟能培养出你这般厉害的弟子,如此年轻就能使得如此好的太极剑,居然能接我两招而不落下风,实在难得。”那‘店小二’停下脚步,继续说道:“你在武当想比也是杰出弟子吧。不知尊师是哪位?莫非是璇清?只是他也不过是中人之才,又怎能教的如此好的弟子。更别说璇行这般庸才了,天分悟性那是远不及你的。”
“能得‘托天双钩’孟天星孟老前辈称赞,晚辈不胜荣幸。孟老爷子方才那招‘款款相待’和‘生死两茫茫’当真凌厉无比,晚辈险些就要遭殃了。至于晚辈的师门么,”普一说完,韩识荆便倒转剑柄,双手作揖,向那‘店小二’拜了一拜,似乎毫不担心眼前这位孟老前辈会出手偷袭,只是言语之间不经意地看了左手边的一嗔:“晚辈不过武当门下寻常弟子罢了,似我这般平庸之人,武当上下少说百八十人,师尊姓名也不便提起,免得污了他的名声。”
“年轻人何必如此自谦,方才你那一退,若无二十年功力加上对真气的灵活运用,只怕也难以做到如此圆融。我若得徒如此,一生无憾,定能将我这一身修为传承下去并且发扬光大。”那孟天星曾经收过一徒,只是天资平庸,而且生性凶狠,在江湖上惹下诸多事端,最后为正道中人所杀,毙命于黄山青鸾峰上。自此孟天星便再无传人,今日见到韩识荆忽起爱才之心,萌生收他为徒的念头,便接着说道:“我今天受人之托要取你三人的性命,但是你若愿意投于我的门下,我非但能饶你一命,更会将我一身武艺尽数传授于你,他日闻名天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前辈既要取我性命,又何必这般揶揄于我。要我放弃武当派已是万万不可能的,更别提改投其他门派了。至于我等性命,我一直以为我之性命握于我之手中,与前辈饶不饶我有何关系。”
“既然你不然听我一言,那便。。。”听到韩识荆拒绝自己的邀请,孟天星并不惊讶,也并未流露出太多失望的颜色,只是淡淡的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受死吧!”“休要猖狂!”
就在孟天星低吼一声准备出手的同时,一嗔在旁边旁观了许久,已经被孟天星的狂妄激的忍无可忍,一声虎吼,也腾身而起,向孟天星扑去。
正是,经年只道花开尽,不知院外群芳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