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六年,大周皇后的孩儿被立为太子,即使顺帝膝下已有三位成年的儿子,允太后的决断不容拒绝。
朝堂之上天天为权力争吵不休,爱妃逝世,母后争权,亲姐责备,这年八月,顺帝病了。拖了几个月,再珍贵的药用下去也不见起色。皇后前去问疾。
皇上躺在床上,已经无法起身,淑君端量一番,发现他不行了,有魂启的征兆。
顺帝双眼混浊,眼神涣散,口中喃喃着:“……一定……等等我,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不知他口中唤的是谁,又要谁等他?淑君叹息,若他唤的是伏水,也不妄她的一番付出。但是,谁说的明白呢?
荣长的情根是偷来的,情劫是被人替换过的。情之一字,本最难揣摩,他真的已经懂了吗?他真的开悟了吗?
“皇上得的是心病,难怪汤药无用。”淑君扔下这句话走了。
若是她没有走断桥,应该与这世的荣长有一番纠葛,只是她已然走了断桥,便没有了如果。
她与荣长的因果今生已了断,他今后会变怎样,她不在意,反正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第二年春天,顺帝驾崩,年仅二十三岁。允太后举年幼太子为帝,自己临朝称制,称太皇太后。
淑君年方十四,称为太后,住北尙宫。新帝年幼,尚无后宫,前朝由太皇太后把持,皇帝被带离太后身边,交由太皇太后亲自扶养。
对太皇太后来说,淑君已经完成了使命,不再有用处,只要她不把手伸到前朝来,便随她自处。
淑君在深宫中静静的生活,几乎不被人打扰。元华公主在世时,经常接她回去,母女两过了一阵温馨的日子,元华公主尽力用亲情弥补她一些婚姻的遗憾。
元华公主去世后,淑君不得不独自回到宫中居住。
庭院深深深几许,帘幕无重数。她如同自己养的那些花儿,静静绽放又静静凋落。
后来前朝政变,太皇太后驾崩,外戚被诛杀,诸人皆知太后与乱政无关,没人来伤害她,皇帝虽废了她的太后位,仍许她在北尙宫居住。
有没有称号对淑君来说没有任何变化,她不参加宫中活动,不出现在祭祀场合,她在被人遗忘的角落中默默的生活。
被忽视,被遗忘,便是你为我今生写下的劫难吗?
淑君时常会想起小满,也只有对小满的无尽思恋,能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被世人遗忘又有什么可怕呢?我最怕的是被你忘了啊。你在何方?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你还会来找我吗?
淑君后半生过的不快乐,她的快乐在轮回之外,在三界之外,在法则之上。
凡人不快乐可以向天祈祷,她不快乐又该向谁祷告?
她也知道,她这不快乐的情绪是被这凡身诱发出来的,只有凡人这生老病死的身躯,才足够体会那忧悲恼,怨憎会。
她想冲出这凡人的躯壳,却反被法则紧紧拘束。“就算成为帝神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法则管束。”这一层不甘,却是冬焱帝君本身的烦恼,修行必经的烦恼。
太后常患幽忧之疾,应了她对先帝的评价,“病在心里,汤药无用。”
四十岁那年夏天,大周的太后薨。
太后去世时,侍女听到空中传来仙乐,满室异香数日不散。淑君在世时,她的身体无人得见,死后宫女们替她净身入殓时才发现,她依然是处女。
宫女们珍爱太后美艳的身体,惋惜她这一生薄命。有人测量她身体各处尺寸,并记录下来,到了细微之处,无不赞叹。
太后的事迹被偷偷传出宫,得知这样一位美貌绝伦、宽厚仁慧的皇后,在允太后与顺帝的宫斗中,成为了牺牲品,民间自发为她建立庙宇,将她奉为花神。希望她在天上,得到她应得的幸福。
……
冥水河边,茫茫青色无月轮,水天一色无千尘,一位帝君静坐于此陷入沉思。
他凝望着河面,上面星星点点,闪耀着灵魂的光辉,一页扁舟驶来,如同一柄大勺,舀起一船星光,晃晃悠悠驶向对岸。
人生代代度无尽,冥河年年望相似。他在等,等一位故人。
“我素来知道你有能耐,但眼下还是吃了一惊。你如此安安静静的一世,也能搞出这传世之愿力。”青郁帝君轻轻冷冷的声音传来,他手中展示的,是一个花神牌位,虚虚实实,已有了雏形。
新进的花神位,本不该他管,他故意拿来调侃冬焱帝君。
“既然是花神位,应该归青帝一脉管辖,怎么到了你这儿?”冬焱帝君从沉思中回神,不以为然道。
“随你魂启的时机聚集起来的,我半道劫了。”青郁帝君转了转手指,意味深长笑道,“你想怎么处理?还没有登录仙班,现在毁去也是可以的。”
冬焱帝君已有高位战神称号,再封一个低位花神,实在没有必要。再说了,凡人供养的花神虽然不归句芒帝君直接管辖,但那位是春神,想管总能管上吧。
句芒会放过这种作弄战神的机会?
冬焱帝君侧头看他一眼,懒洋洋慢悠悠哼了一声,到底是谁揶揄谁?“不用介意句芒,他发觉不了。这个花神位置先空着,一万五千年后自有人来填补空缺。”
一万五千年后?“你一眼就看的这么深远。”青郁帝君轻轻挑眉,心惊于他修为的提升,才看了一眼,便知后世如何。
挥手放了这神位,牌位的影子渐渐淡去,他好奇道,“我知道那九世情殇录有些意思,但没想到它能助你功力大增到……”青郁帝君边说着,边放出神识去探他修为如何。
这一探之下着实让他大吃一惊,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收起轻慢的态度,对着冬焱深深鞠躬:“恭贺冬焱兄突破帝神位。”
三界帝神就那么几位,除了四方神帝,中央黄帝,还有四位无冕帝。最初的震惊之后,青郁帝君沉吟,冬焱这次升位,将是一位新的无冕帝吗?还是新的四方神帝替换?或者,如西王母一样,称为南方战神?
一股温柔的灵力托起青郁帝君,打断他的思索。
仿佛在为他解惑,冬焱帝神缓缓道:“我终有一天需回太古界,所以在三界时,只能无冕,无需称号加持。”又颦眉解释道,“此时灵气外放不受控制,非我有意读心。”
青郁帝君满不在乎摇头,他们相处时间千秋万代,就算现在修为拉开了,也不影响彼此之间的友情。读心读了就读了。
“冬焱兄可需要寻一处僻静之地?”青郁帝君顿了顿,发问。非他有意打扰,而是冥河边实在不是闭关的好地方。
冬焱帝神缓缓摇头,征征的道:“此处便好……我在等她……一位故人……”
冬焱这样子,明显还在升位之后的恍惚期,青郁帝君拱手一礼退开,吩咐兔子们封道,方圆十里控场。
此时此刻的冬焱,可能一眼万年,也可能一句话说半天,各种信息在脑中打散,又重新组合,他能看到很多听到很多,却又看不清听不明,无尽信息在脑中爆炸,已他帝神的修为,一时消化不完……他碰到了法则的边缘……
混乱中他牢牢守住一点:留在这里,等在这里,这是她回来的地点。
冥河上度人的扁舟徐徐驶远,河面上星星点点的荧光渐渐变淡,冬焱帝神慢慢闭上眼。
……
“他这样子,什么时候能醒?”句芒帝君在青莲池边来回踱步。
青郁帝君凝眸远眺,攒眉,说不好,除了现在闭关那位,谁还有升帝神的经验啊。
“你急什么?”青郁帝君没好气,不是他拦着,句芒险些冲过去,坏了大事。
“我不急,冬焱急啊!”句芒帝君顿住脚步,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挠腮道,“我千辛万苦得来的消息,霞光女神要回天庭了,随性人员中有小满的名字。你说冬焱这样子,还能回天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