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从那个表面看去温和谦逊得一点不像个妖魔的新任魔界魔君身收回视线,她敛去一身的冷意,柔下眉眼,对谢扶说道:“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日子。”
显然她身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谢扶不喜欢这种无法参与她的世界的感觉。
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安安静静地等她回来。
那三年是这样,她在他面前昏睡时也是这样。
谢扶和她相守的日子里,恐惧和不安也无边无际。
他总怕他一个不留神,又是三年。
她不是凡人,她所在的世界是他接触不到的,她离开的日子里会不会遇险,会不会见到那个叫江言的人,还会回来找他吗?
谢扶一双漂亮的黑瞳看着她,嗓音哑涩,“去哪?”
还不等舒云回答,他又轻声接了一句,“可以不去吗?”
他眼中流露的情绪太过浓郁,舒云知道他怕自己又突然消失几年,跟他承诺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谢扶不依不饶,“很快是多快,一年,还是两年。”
他往后靠了靠,头抵在椅背,偏头瞧着她,“还是三年?”
“舒云,”他一停,“带我一起去。”
“不行。”她拒绝得果断。
这位新任的魔界魔君为了什么而来她一清二楚,回声螺里想必就是有关那朱棘的内容。
舒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尾,谢扶没躲,也没什么反应。
魔君站在一旁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位神大人温声哄着那个凡人男子。
蓬莱舒云,一直是三界的传奇。
父亲是女娲门下的昆仑古神,母亲是一任蓬莱之主,而她本人千岁仙,万岁神,是三界里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修习天才。
他很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直到百年前她带着太阿骤然降临在魔界。
一身绯裙,眼尾有着一朵盛开的山茶花,云彩臣服在她脚下,太阿金光四溢,神之姿。
那一幕太过惊艳,让他记了许多年。
没曾想那样的神,竟也有撤去漠然,温和着眉眼哄人的时候。
一直被注视的蓬莱神在哄着那个江言的同时,分出些眼神来警告他。
魔君默默收回打量的视线,敛眸退出了房间,静待那位神哄好人后出来。
方才的场面,让他确信了江言在她心中的地位,她必然不会放过算计了江言的朱棘。
谢扶妥协了,他望着唇线抿得笔直,眉头紧皱的舒云,她像是陷入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境。
他出声道:“等你回来,我们谈一谈吧。”你不能总是把我撇在你的世界之外,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行。”
她应得很快。
舒云早就想和谢扶好好谈谈,虽然谢扶待她一如既往的好,但他心里装着事却不说出来。
她不喜欢两人之间有所隐瞒,有什么问题最好在第一时间说出来解决掉。
包括这次,待她解决了一世江言被算计的事后,她会回来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谢扶,她去了哪,做了什么。
此次前去九重天,她连蓬莱众仙都不打算带去。
一旦玉帝选择包庇那个名为朱棘的仙,她会强行出手,术法碰撞,神力倾荡之下,别说谢扶,蓬莱仙力弱小一些的小仙都难以承受。
“又怎么了?这外面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风子译已然习惯了跑腿的工作,提着两个药葫芦以为舒云又把自己造作得浑身是伤。
舒云伸手在谢扶身留下一道术法,匆匆留下一句“保护好他”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保护好谁?
屋里就剩了风子译和谢扶,舒云说的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风子译郁闷地提着葫芦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她不是死活要跟江言待在一起吗,怎么现在把人丢给他,话都不多说一句就跑了。
屋里明明没有人,椅子却动了,被人拉向后面。
寻常人见到这一幕肯定会极其惊讶,以为自己撞鬼了。
风子译大爷似的坐姿懒散地坐在椅子,斜了一眼谢扶,发现其一点多余的惊讶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盯着舒云消失的地方看。
风子译过来的时候,外面围了一圈儿的神仙,留神看的话,还有妖魔。
双方的气氛很微妙,都隔着很远的距离,却以这里为中心圈分散,难得地没有动手打起来。
鬼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简直让人莫名其妙。
舒云跑得太快,不然他就拉着她好好问一番了。
要不容易见到舒云走了,一众好奇此事的神仙和魔修刚想凑近点瞧一瞧这舒云神喜欢的凡人长成什么样,能让神这样护着。
消息灵通,先来的那几拨神仙和魔修回去后,冲着还不知道此事的人大肆炫耀,那故事编得让人心动不已,都想来瞧瞧这旷世奇恋的主角。
魔君见舒云出来,前将卷轴和回声螺递过去后,当着满天仙魔的面儿与舒云交谈着。
回声螺是出自东海的仙器,也只有东海才能产出回声螺,此螺用仙力催发,能够收集四周的声音。
不出所料,那回声螺里正是当时朱棘与妖魔勾连时的交谈声音。
不过仅凭此,舒云不会完全相信魔君,所以魔君还特地提醒了舒云一切事实都能够用搜魂验证,并告诉她多年之前杀江言不成,造谣舒云的组织人正是朱棘,且被玉帝喝退后,仍然不断派人搜寻江言的行踪。
魔君嘴角挂着一贯的笑意,示意手下把一个妖魔压过来。
“神大人,搜魂无法作假,为此我特地找来了当时与此事相关的妖魔供您搜魂查证。”
舒云扫了一眼他们带来的妖魔,指尖凝聚神力,开始搜魂。
一幕幕的记忆浮光掠影迅速闪过,舒云常年淡然的面容不自主地溢出了寒意。
魔君站在一边儿,不敢靠她太近,在她搜魂之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神情。
初见她时,她是站在天空的神,来找魔界君主的麻烦,黑发红裙,比起清冷洒脱的说法,他觉得那是他对她的感受更像是不近人情。
后来听族中前辈说,她留在了魔城里,也不知是真是假,那个叫江言的魔修能有那本事留住她?
他凭借的是什么?身为魔界魔君的权势吗?
起初他是这样想的,可等他费劲心思也爬魔君之位后,他才明白,江言能留住她,不是因为权势,而是他在她心中不一般的地位。
他有点羡慕那个叫江言的魔修,不过一个凡人,运气却很好地得到了神大人的眷顾,从而能待在她身边。
舒云很快结束了搜魂,该看到的她都看到了。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魔君,没有多做停留,飞身前往九重天。
指尖金光耀眼,沉寂在蓬莱的太阿发出阵阵嗡鸣声,然后直云霄,朝自己的主人飞去。
舒云的那一眼让魔君敛了经久习惯性挂在脸的笑意,仰头望着她飞身消失的方向。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在利用这件事,让她和九重天撕破脸。
这周围多少好事的神仙和妖魔围观着,他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个有利于魔修修习的卷轴送给她,九重天的人会怎么想。
她什么都看得清楚,可她不在乎。
蓬莱中立只是不想参与那毫无意义的战争,可并不代表她们蓬莱怕事。
伤害了江言的人,她就去替他算这笔帐,至于对方是谁,是仙还是魔,有多大职位或势力,她都不在乎。
她还是那个漠然的神,但事事有自己的准则,无关权势因果。
真是让人着迷,他想。
“神大人会不会来找您的麻烦?”手下人很担忧。
“找我麻烦?”魔君理了理袖口,失笑,“我倒是希望她来找我麻烦。”
至少那样还说明他给她留下了印象,不过恐怕她全然没兴趣追究他这点不入流的挑拨手段。
朱棘的事本就是事实,他不过是揭发了出来而已,对神来说江言被算计这件事本身比她被他利用要严重得多。
不过当然,要神提起对他的兴趣,来找他的麻烦也不是不行。
其实江言是反骨这件事最开始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让神知道,他可不想被她记恨。
一世江言做魔君时,只有魔界少数妖魔大族见过他的真是样貌,他所在的黑翎族便是其中之一。
就像舒云之于仙界的重要性,反骨的出现无疑对魔界的势力增长有巨大推动作用,再加之江言的诡谲手段,大家对其格外服从。
冥府第一次递消息时,他埋在九重天的眼线将此事汇报回来,事关舒云,他对此格外留意。
谢扶就是江言转世也是他先发现,他有意将此事透露给朱棘的手下,果不其然朱棘马不停蹄地跑去查了个明白。
在暗自在魔界散布当年江言的事情,着重强调其惊人的修习天赋。
以九重天那群假模假样神仙的德行,肯定会忍不住,即使有舒云护着江言,那群九重天的神仙也会一直在暗处盯着江言不放。
他太了解那群令人作呕的神仙了,一切有可能妨碍仙界的,对九重天的地位有威胁的人或物都会被他们想尽办法铲除。
方才神待那个凡人那般好,想象一下那些人就像黑暗里的蛆虫一样一直觊觎着自己心爱的人不放,舒云会不会对九重天更加厌恶?
今日一遭,他又提供了有利于江言修习的功法,让神不得不承他的恩,又让她和九重天的关系变得恶劣。
是个合算的交易。
谢扶阖眼靠在椅背,不断地心理暗示让自己忽略心里的那份不安感。
她既然答应了自己会很快回来,她自然会说到做到。
他只是担忧,她那样羸弱畏寒的身体,他又不能守在她身边,她会不会没照顾好自己。
待她回来之后,他打算跟她好好聊一聊这些情况,她不是凡人,她能随时回到西凉,待在他身边,她要是突然消失,他却连找她头绪都没有。
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至于那个她无意间说出的人名……
他这些日子也渐渐想开了,不管怎样现在同她在一起的人是他谢扶,而不是那个人,她想要成婚的人也是他谢扶,他没必要揪着这一点不放。
反正他没办法再放开她了,就让她永远地留在他身边吧,待她回来便三书六聘娶她为妻,到时候他哪都不会让她去。
椅子摩擦地面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坐在椅子的人似乎起得急,椅子被掀翻倒地。
那个他看不见的人,是舒云临走的时候吩咐留下来的。
那人故弄玄虚不现身,还故意把椅子和各种东西弄得哐当作响,实在幼稚得很,他懒得理会。
也不知道舒云到底为什么选中了他,若是他断然不会让这种乳臭未干的人做手下。
风子译紧张地看着突然来到屋子里的人,一身难闻的魔气,脸挂着虚伪的笑容,是个妖魔。
谢扶睁开眼望向那个骤然现身在屋子里的黑衣人物。
魔君右手执着纸扇,将合拢的扇骨时不时敲在左手的手心,他笑吟吟地看向风子译,“风小公子别紧张,我就是来跟江言说几句话。”
江言……
谢扶一双黑眸里有浓郁的黑雾不断地凝聚,越发的暗沉。
风子译无声地往谢扶身边靠了靠,他一直不爽江言,江言的转世也一样,但他是舒云喜欢的人,他就得保护好他。
风子译皱眉看向那个浑身魔气的不速之客,“我劝你最好别动他,否则舒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魔君笑了笑,“我知道他对舒云神很重要,所以才想来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引得神如此倾心。”
“如今这么一看,除了模样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的,”他视线落在谢扶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到底这一世还是凡人,不似一世当了魔君。”
面对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的谢扶,魔君难免有轻视之意,毕竟他们掌握着凡人没有的强大力量。
谢扶抬眸看向那个打量着自己的人,昳丽的面容是西凉人民最常见的散漫,唇角轻扯,“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是我妻子的爱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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