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置田(1 / 1)渌水东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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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执和寒慕依旧早晨从将军府出发,晚上返回将军府,早出晚归,偶尔还会出现不归。夫人很是心疼,总是嘱咐贴身的军士为二人备好蓑笠、酒浆、干粮。连着两天的中雨使挖沟的速度有些慢了,军士从早到晚只有吃饭时才歇息,又是在雨中,难免有军士病了,寒慕连忙增派五百名军士,建议高极将这些军士分成两拨,两班颠倒轮作,大大提高效率。所幸两天雨后迎来三日的响晴,午饭时,应执、寒慕、高极坐在汙河石堆上进餐,三人边吃边望着亮晃晃的河面,寒慕问:“中大夫,去宋国的使者回来了吗?”

高极喝了一口淡酒,说:“说是今日抵达昌乐。”

应执说:“宋国的水患防治应比我国困难得多。”

高极说:“听说宋君贤明有魄力。”

应执说:“在天灾面前,又兼特殊的地理,宋君再贤明,恐怕也无济于事。”

寒慕说:“怎么没有,迁都啊,把人民迁走,就不怕百姓死于水患了。”

高极沉思,然后向寒慕投以万分佩服的目光,说:“恐怕只能迁都了,不管如何,这次杞水横流于宋国,宋国绝不可推脱责任于我杞国。”

应执说:“就怕陈国泄洪,水淹杞国。”

高极说:“我已经打探过了,今年陈国雨水不及杞国,而杞国的雨水又不及宋国。”

午后,便从王宫内传来消息,说宋国派来使者带来钱币和礼物,想和杞国学治水之道,高极去见了宋使,更带着宋使逐条河流查看,宋使夸赞不已,对杞王矢口称赞,杞王大悦,赏高极不少衣物财帛。

全家人大喜,尤其是高壅子,这么多年他汲汲专营,只有他送别人财物的时候,如今看到这丰厚的赏赐,激动得无以复加,用将军府的食器大吃一顿,开始和自己的儿子们商量着买房置地。

高极躬身曰:“父亲,此事不急,待夏末三妹庙礼、四妹入府、水患清除后才为稳妥。”

高壅子当时颔首,但白日总不免四处转转,这一日他恰好发现在城西有三间茅草屋,破烂不堪,后面带着一顷的田地,因主人年岁已老偏无子嗣,女儿远嫁于魏国为商贾,急于卖出宅地投靠女儿女婿,此处和武备库仅隔了两条巷道,离王宫不甚远,高壅子站在这茅草屋前幻想着把这田地夷平,盖上十多间轩敞的房屋,嗯,对,一定要有养马安置马车的地方,高棱和南浑要有自己的院子,高极早到了成亲的年龄,他又是这家里的功臣,需要更为宽敞雅致的院落,高条淘气,他和他的奶奶住在最后的院落,孙儿孙女要有单独的卧房,男仆女仆要有自己的居所,杞王赐下的赶车小奴一直住在纺室内;他甚至还规划了自己姬妾的房间。是的,他现在没有姬妾,因为贫穷,别说姬妾,即使奴仆也才仅有一名垂垂老矣的老奴。

高壅子和丈人攀谈,问东问西。丈人说:“天下之土莫非王土,这杞国之地也莫非杞王所有,可偏偏小老儿的这十數亩的土地为自有,小老儿的爷爷随着先王迁来此地,为鼓励垦荒,先王命垦出来的土地一半归王族,一半归自己。我的爷爷那是气力壮,和季父开垦许多的田地,可论到我这一辈,只有女娃,偏偏还远嫁了,老妻于我之前归天,现身边只有一奴。今老矣,女儿已经不惑,所幸生活富足,外孙也至孝,已多次派小奴来接我了。”

“当初因垦荒而私有土地的老丈还多吗?”

“那些老丈在世的不多,但土地都传给子孙们了。屈将军府不就是嘛,老将军的祖父本为先杞成公一名心爱孺子的弟弟,姐弟都受杞成公的宠爱,蓄养不少家奴,杞国一半的田地都是屈骜先祖领着家奴开垦的,只可惜他当时姬妾不少,儿女并不茂,两个女儿远嫁到别国王室;只有一个儿子即老将军屈骜的父亲,喜武好斗,未等而立就卒于和淮夷部落首领的私人争斗中;屈骜母亲改嫁,屈骜就寄养在王宫中,未等弱冠即为将军,对徐对宋打了不少好仗,杞国稳定下来百姓繁衍,土地逐渐不够了,屈骜又率领自己的军士,唉,他府上的军士就是他祖父家奴的后代啊,继续垦荒,话说杞国田畴十之七八为屈家开垦,可屈骜把大部分奉献给王室,自己仅留其十之二,奉养军士,像武备库的寒副将十一岁因救老将军而得如我这般大的私田呢。”

高壅子听完不禁羡慕,自己年已半百,从宰夫下大夫到中大夫再到上大夫,用了三十年,至今还不如将军府一名军士。“那丈人你这片土地怎么卖呢。”高壅子问。

“只收金银,不收钱币。”丈人淡然一笑。

“金银需要多少?”

“2夏寽。”丈人回复。

“那你这屋这田可有人能买?”高壅子问。

“没有2夏寽白银绝对不出卖”老丈愠怒,“老儿凭借这十亩土地自可颐养天年,死后无人继承土地归了杞王便是。”

“白银2夏寽。”高壅子喃喃地重复,踩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

老丈在身后说:“上大夫如果无意,小老儿就找别家了。”

高壅子混似没有听到,边走边嘀咕白银2夏寽。他高家哪来这么多的金银,前日高极得到杞王分赏的金不过半夏寽;少将军府的聘礼中并无金银,布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十八石的稻谷有八石送给了僖鱼……高壅子连忙回身,钻进茅屋内,问:“老丈,我这有稻谷和俪皮,可抵金银否?”

老丈摇头。

高壅子急切地哀求:“都是上好的稻谷和俪皮啊,老丈可以一观!”

老丈叹曰:“我此去魏国,路途遥远,稻谷有何用?”

高壅子失望地转身而去。

走出三里有余,高壅子又忙折回,老丈正在家长自斟自饮,见到高极,放下酒杯,微微笑着:“高大夫是觉得高宅不够轩敞,可我们杞国是不能侵占农田大兴土木盖私宅的。你便是得了这块地,恐怕也无法大兴土木啊?”

高壅子说:“我只问尊翁,周王室的食器可抵金银否?”

“周王室的食器?”丈人疑惑,然后连忙问,“周王室什么时期的食器呢?”

“平王之前的”

“平王之前的器具咱们杞国是王宫里两件,将军府两件啊?哦,是了,你们现在有姻亲关系。善善,小老儿甚是喜欢,可带来一观否?”

“明日。”

高壅子回去后,自己钻进东厨,拿出将军府亲迎时的青铜豆,绿色质地上有着质朴却灵性十足的花纹,上大夫一屁股做到东厨的柴草堆上,想象着身处豪门大宅之内,桌上摆放着西周青铜豆的景象,不禁脸上露出笑意;又想到如不舍出这个食器,又哪来的豪门大宅,不住用手摩挲着,一会举起来看看,一会放地上瞧着,两相不舍,不觉悲从中来,哭泣起来。这恰好被南浑瞧见,讶异不已,连忙叫来婆婆。高夫人站在东厨门口,问:“上大夫这又是做什么?”

高壅子一下惊醒,用衣袖擦擦脸颊,说:“没有银钱,心底生悲。”

高夫人冷笑:“上大夫平时结交诸贵,银钱是不少使的,今日急于用钱,为何不借呢?”

高壅子腾然而起,把青铜豆重新包好,郑重收起来,说:“夫人说得甚是。”然后急匆匆乘着老仆驾的马车出门。

高壅子直奔了武备库,可是扑了空,屈应执不在,只遇到寒副将。那一刻,他惊诧于寒副将的满脸玉色,怔怔看了两眼,然后就想登车离开。

寒副将看到高壅子的风尘仆仆,恭敬施礼:“上大夫,可有什么事,和末将说,末将必转达给少将军和少夫人。”

高壅子有些局促了,忙摆手。当他走到武备库门口,又好奇地回头望一下寒慕,发现寒慕也正微笑着看着他。

高壅子又折回,说:“我来此地万不可和高机说。”

“末将明白。”

高壅子停顿片刻说:“那寒副将可借余两夏寽的金。”

寒慕猝不及防,愣了一下。

高壅子随即说:“我可立下收契,年底必还。”

寒慕说:“大人言重,大人何时需要。”

高壅子眼中冒着热切的光芒:“尽快。”

寒慕说:“那晚上掌灯时分,末将送到府上。”

高壅子说:“不必,我在城西离此地仅隔两条巷的三间茅草屋前等候寒副将。”

不及晚饭时,高壅子就在三间茅草屋前等候,老丈没有见到西周的食器,甚是失望,高壅子又说许多话搪塞,说什么那是联姻之物,女儿还未行庙礼,就送出此物怕惹将军府笑话云云。

直到掌灯时分,才见寒慕一身玉色葛衣,骑马而来,送去一大包金银,高大夫连忙递出借契,寒慕并未展看,直接塞入怀中,扬鞭离去。

丈人收了银钱,拿了地契与上大夫,约定一月后搬离。

当高壅子返回家内,将地契展给老妻看时,老妻傻了眼,便连连追问从何处借来的钱。

上大夫得意地说:“寒副将。”

高夫人头“嗡”的一下,怒从中来,可身边并无趁手的家伙,便一巴掌打在上大夫的头上,然后哭泣:“我们高机的命怎么就如此的苦?在家便苦,嫁到高门也被人瞧不起。”

高大夫一下子捂住夫人的嘴说:“叱嗟,贱婢哭甚,他屈府做人向来厚道,寒副将定不会将此事告诉老将军夫妇。”

“少将军以后如何看待我女?”

“屈应执要是知道,就更好了,他定会送我两夏寽的金。”上大夫沾沾自喜。

“活了这么久,我还从未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罢,高夫人愤愤离去。

高大夫望着自己妻子背影,说:“有本事,你就不要住那高楼大宅。”

高夫人凄然一笑:“我不稀罕,但我提醒你,在搬进大宅之前寻一良妾,护你一家老小三餐齐备,四季衣洁。”

高壅子一怔,随即谨慎地叠好了地契,放于怀内,一直到晚上睡觉,手都不停地摸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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