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光眯眼看着院中的打斗场面，暗自盘算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安和长公主这次来普济寺并没有带太多人手。能派来保护楚妤的暗卫数量本就有限。所幸冷若霜刺杀楚妤的计划也只是临时决定的，黑衣人仓促之下一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但是事情发展至此，冷若霜纵使再迟钝也该对目前的情形做出应对。更不必说她背后还站着一个战功赫赫的战王爷。萧飒能从一介小卒经营至今，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好对付。

从始至终，顾流光都不计划依靠着安和长公主的庇护躲过冷若霜的算计。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彻底将冷若霜的地下势力连根拔起！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冷若霜派来的杀手在皇家暗卫的围攻下渐渐露出颓势。眼见今夜是无法完成主子的任务了，那些黑衣人并不恋战，反而有技巧性的准备从此地撤离。

就是现在！

顾流光正欲出手，忽见到一抹白影破空而来，剑光明澈如苍云落雪。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顾流光瞳孔猛的一缩，怔然间再生不起一丝旁的念头。

来人内力极是深厚，剑气纵荡间龙幡回动。在他的相助下，安和长公主派来的暗卫很快便将黑衣人尽数拿下。

大势既去，黑衣人转而便欲咬破嘴里的毒囊。

湛然水光出匣，激起一片血色。

竟是生生削去了那些黑衣人的下颌！

白衣男子收剑入鞘，对着顾流光微微欠身：“事出从急，惊扰姑娘，是豫之过。”

顾流光眸色复杂，嗓音微哑：“多谢苏小郡王舍身来救。”

苏豫眼波微动，示意一众暗卫将黑衣人带下去审讯，这才对顾流光道：“家慈甚是挂心楚小姐，故而让豫前来护助。”他轻笑道，“所幸豫并未来迟。”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立于月下的二人緇衣白裳，瞧着倒是意外的和谐。

顾流光忙忙关切道：“姨母可无恙？”

苏豫微微摇头：“那些杀手的目标并不在于家慈。”

苏豫除却今上亲赐的郡王位，还兼任京中九门提督一职。那些伪装成刺客的杀手或许骗的了寺中的香客僧人，却决计骗不过他。

苏豫于公事上素来冷酷的很，此时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安抚美人的心思。自认今夜面对这位楚小姐时的态度已是难得的耐心，他抱拳一礼，道：“时辰不早，豫便不多扰楚小姐了。”

顾流光盈盈俯身，再次谢过安和长公主今夜相助。

送别了苏豫，顾流光并未马上就寝。她款步来到禅房前堂，施施然坐到了主座之上。

前堂的地上跪着两个梳着双丫的婢子。斛珠垂手站于前堂一侧。两个丫鬟的双手紧缚在后，嘴里也被布子塞得死死的。见顾流光进来，二人立时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眼中满是哀求。

见到顾流光，斛珠立马上前行礼道：“回主子，婢子已按照主子的吩咐将翠玉、折栀二人押来前堂。”她抬手奉上一个托盘，道：“盘中之物便是在这两个背主的丫头床下搜出的东西。”

轻瞥了一眼斛珠手中托着的物什，顾流光示意斛珠拔出二人口中塞着的布条，挑眉轻笑道：“这是在哪里吃受了委屈，怎的扭成这般？”

她轻拈盏盖，拨了拨杯中的茶沫，轻声嗤道：“没的叫人觉得难看。”

那两个丫鬟哪里还敢说什么。她们整整一日滴水未进粒米不沾，嗓子早便哑了。嘴巴一旦解禁，一个两个忙喊道“主子饶命！”

顾流光着实不耐烦听她们请罪的说辞，不止乏味还聒噪得很。她让斛珠把从两个婢子的房间内搜出的粉末悉数喂进她们嘴里后，便唤出安和长公主派来护卫她的暗卫，连夜将两人遣至南屏山下。

她此次来普济寺，除斛珠外特意多带了两个婢子，便是猜到冷若霜会从她身边的人入手，索性推波助澜一把。

顾流光并非草菅人命之人，她似随手指的两个婢子是出云居中的两个二等丫鬟，平日里分别负责楚妤的饮食衣装与胭脂水粉。这两人随不如斛珠在主子面前得脸，却也是极受宠信的了。

顾流光选择这样的两个婢子随她上南屏山，一是为试探楚妤的身边人对她的忠心程度，其二也是为了让冷若霜更方便对她下手。

她并不关心两个被喂下药物的弱女子夜里出现在山脚下会有什么下场，甚至不在意那两个小瓶中的粉末究竟有怎样的药效。若她们二人不曾背叛，她自然不会薄待二人。可既然选择了背叛，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将她们赠与楚妤的结局原样奉还，也是与人无尤。

顾流光在做这一切时并没有背着安和长公主的想法。今夜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是无故被谋算的苦主。提前将她被人谋害一事知会长公主，日后解除与萧飒的婚约时才不会孤立无援。

顾流光并未想过要亲自出面对付冷若霜。楚相家的嫡女公然与养女不和，连累的只会是楚家的声名。冷若霜在上京城根基浅薄，自身的许多观念又与这个时代全然相悖，单是来自各方的打压摧折便足够她喝一壶了。

况且九门提督麾下的人素来擅于审讯，大概不出三日，便可顺藤摸瓜地查到冷若霜费尽苦心建立起来的杀手组织了。

顾流光并不怀疑冷若霜御下的本领。可她虽不能使用超出这个世界所能承受极限的力量，简单地下一道精神暗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不否认冷若霜麾下杀手的心理素质与忠心程度。但一群本就心神失守的杀手能否熬过苏豫私狱中的酷刑，她本人也极为好奇呢。

顾流光轻抿一口茶水，挥退一旁侍奉的斛珠，美目轻阖似是倦极。

今夜之前，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方小世界见到那个人。

许是心中思绪纷杂，又许是白日里心神耗费太过。直到斛珠进来将她唤醒，顾流光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就这般倚在坐具上睡了过去。

步入内室，顾流光倚在榻上，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清香。内室中只点了一豆灯火，隐隐映在云屏之上，摇曳影绰。

素纱灯影，恼人勾人。

顾流光忽然起身吹熄了烛火，复又躺回床上。却直到寺僧撞起晨钟，才隐隐觉得眼皮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