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心里没由来一股烦躁,她屏退了左右,蹲在画师面前,高高地抬起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还是轻轻地落在画师的背上,替他顺气儿,没好气地说:“哭什么?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画师:“呜呜呜……”
贵妃:“别哭了。”
画师:“呜呜呜呜呜呜……”
贵妃:“本宫叫你别哭了!”
画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贵妃:“……”
“行吧,你哭吧。”
贵妃干脆坐在地上,冷着一张美丽的脸,看着哭着不肯抬头起来的年轻画师,竟然有些无奈。
其实,画师真的很年轻,今年也不过才弱冠之年,比她小了整整六岁。
二十岁的年纪,真是美好呢。
贵妃不由得想起了她及笄之年的时候,侯府宾客络绎不绝,无数人献上珍宝恭贺侯府嫡小姐及笄。
当时那些人的嘴吃了多少蜜糖,张口便是夸赞之语,什么国色天香,什么倾国倾城,什么端庄娴雅,什么美丽大方,滔滔不绝,天花乱坠。
后来侯府所有男丁被处斩,所有女子被充军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就有多冷漠,他们的眼神就有多鄙夷。
可笑的是,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只是因为她的容貌。
及笄之礼上,她被雍帝看上了,但是当时她已经跟太子定了亲,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亲自指腹为婚,侯府觉得颜面上不好看,也不想她入宫伺候比她父亲都大的雍帝,便婉言拒绝,不曾想,竟就因为这样,偌大的侯府,顷刻间化作了历史。
十六岁的年纪,花儿一样的年龄,她被迫入了宫,一晃眼,十年都过去了。
画师没有听见贵妃的声音了,哭声越来越小,变成了抽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见贵妃双目怀念,嘴角噙着笑,褪去了平日里的高贵妖娆,更添几段明媚娇俏。
画师不由得看呆了。
这样的昭玉贵妃,才是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哟,哭完了?”
画师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幡然梦醒,却见贵妃促狭地看着自己笑,脸上的温度又上来了。
“微臣……微臣失态了,请娘娘恕罪。”
他很不好意思,脸色涨红,不安地快速眨着眼睛,别泪水浸湿的睫毛像是蝴蝶被打湿了的翅膀,扑闪扑闪。
“好看。”贵妃呢喃。
“啊?”画师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
贵妃忍不住伸出手,落在他的脸上。
画师吓呆了,不敢动。
她的手指非常轻柔地替他擦拭着眼泪,眼神温柔,让画师背部僵直成了一条线,一动不敢动。
“娘娘……”
“很久没有人为我哭了。”贵妃动作温柔,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是这十年来第一个。”
“小画师,为我作画吧。”
“不。”画师连连摇头。
他的画笔是刀,会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贵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笑:“也罢,你若不愿意,那就回去吧。”
画师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连行礼都忘了,慌慌张张离开了栖霞殿。
一连三天,画师没有去栖霞殿为贵妃作画。
他想要离开皇宫,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每天百无聊赖地在皇宫里逛,天真的想着如果能够找到一个狗洞钻出去就好了。
“齐画师,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领他进宫来的小公公小跑着过来,表情非常惊讶。
“贵妃娘娘今个儿不是让您去作画吗?小的听人说您都已经去栖霞殿了,怎么还在这里?”
画师闻言一惊,顾不得身后小公公的大喊,撒开脚丫子飞快地往栖霞殿跑。
他以为当日贵妃让他离开,已经是默认了不会答应雍帝的荒诞要求,却不曾想,她只不过是换了个人罢了。
也对,帝王之命,谁人敢不从?
是他太过天真了。
他违抗皇命,可是他这几天却什么事都没有,毫无疑问,是昭玉贵妃在其中周旋,她保护了他,可是他却伤害了她。
他不应该逃的,是他做错了。
他又伤害了她,那早已经遍体鳞伤的身体和灵魂。
他以为他放下笔就可以不再伤害她,可是却忘了,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画师心里非常慌张,非常后悔。
栖霞殿
代替年轻画师的是之前为昭玉贵妃作过画的一名中年画师,此时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惶恐不安。
“娘娘,微臣惶恐,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贵妃娘娘竟然要让他模仿齐画师的作画手法来画万国会上展示的玉体图,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一时色心乍起,来到这栖霞殿。
昭玉贵妃懒洋洋地靠着软塌,轻轻的描绘着手指甲上的蔻丹,慢条斯理地说:“邹画师,本宫唤你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的。”
能够在后宫荣宠十年的昭玉贵妃,依仗的,绝对不仅仅是帝王的宠爱。
邹画师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后脊梁爬了上来,他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娘娘……这陛下那边……”
“你只需要画就成,陛下那边自然有本宫担着。”
昭玉贵妃放下手,从软榻上站起来,朝候在门口,贴身伺候的大宫女招了招手。大宫女立刻上前来,低着头替昭玉贵妃宽衣解带。
邹画师微微抬起头,看见贵妃肩上一片雪白,顿时心猿意马了几分,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他在宫中当画师这么多年,还是给昭玉贵妃作画的那半年最是享受。
帝王要求的画作就是那般露骨,作为画师,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贵妃的身体。
能够看皇帝的女人,想想都觉得脸上甚是有光。
邹画师心中不禁得意起来。
“齐画师,您不能进去!”
“不行,我要见贵妃娘娘!“
“砰!”
衣衫落地,大门也在这一瞬间被人从外面踹开。
画师跑得很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抬眼,看见褪去外衫的昭玉贵妃,还有跪在地上,时不时用目光扫过贵妃身体的邹画师,连忙冲了过来。
画师冲到贵妃面前,推开大宫女,捡起地上的衣衫,胡乱地给她披上,穿戴好,表情很严肃,腮帮子还有些鼓鼓的,像是在生气。
贵妃看着他,说不出来是何种心情。
“小画师……”
画师将衣服穿戴好之后,贵妃开口说话,哪只小画师忽然扭过头,一拳砸向了还跪在地上的邹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