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七月,竖店。
天空湛蓝一片,除了太阳,看不见一丝云彩,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路边小树打着蔫,地面被晒的滚烫。
原本热闹的步行街上,只能见到野猫偶尔在阴凉处闪过,门口的宠物狗打着呵欠,老板们躲在空调房里打盹,偶尔看见带着红色小帽的团体,才会挣扎着起身,叫卖着自家的货物。
商铺的对面,有棵一人多抱的大榕树,树荫下,除了歇脚的游人,还有个贴膜的工作台。
与其他人不同,台子前方左右各写着四个大字。
左边:祖传贴膜。
右边:百年老店。
要是仔细看看,底下还有备注。
本人赵小累为第一代祖师,距离百年老店还有九十八年零十个月。
工作台的后边有张竹椅,上头坐着个年轻人,睫毛很长,棱角分明,看起来稚气未脱,很是清秀。
此时,正在那小憩。
一个胸口挂着导游牌子的女生走了过来:“小累,小累。”
年轻人睁开眼,笑了起来,右脸颊有个深深的酒窝,看着很舒服:“小雅姐!”
“来,这是我团里的客人,准备给手机贴张膜,你看看给弄好点。”
赵小累点点头,望着后边的大姐:“姐,交给我吧,这条街贴膜至少40,既然您是小雅姐介绍的,就收个成本价,30,您看怎么样?”
三十来岁的大姐点点头,递过手机。
赵小累接过之后,熟练地从台子下拿出两张小板凳:“你们先坐着。”
不着急干活,而是去到了马路对面的小卖铺,也不进去,喊了一声:“刘哥,我拿下绿豆汤。”
“嗯。”刘哥看着电视,头也没回地答应道。
见大姐有些好奇,小雅主动解释:“他叫赵小累,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就去和师傅学了贴膜,技术您放心,而且做人很实在,价格便宜不说,大夏天,还主动熬了绿豆汤,给顾客免费喝。”
天气太热,似乎想到了冰绿豆汤的味道,大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十九岁,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书呢,成绩不好么?”
小雅摇摇头,看着不远处拿着瓷碗盛汤的赵小累:“我听和他一起住的室友说,还算会读书,上个一本基本没问题。”
“那为什么?”大姐表示不理解。
“小累挺不幸的,高二的时候父母出了车祸,都走了,家里还有个妹妹刚上初中,关键是父亲开车,所以勉强读完高中之后,不顾老师的劝阻,录取通知书都来了,结果没去,当了学徒。”
“噢,难怪看着这么懂事,早当家了啊。”大姐点点头。
“所以您也别怪我带到这儿来贴膜。”小雅笑了笑:“整条街,同行见他都不生气,做人和和气气,见到谁都哥哥姐姐地叫着,凭着双手吃饭,养活妹妹,就对面那小卖铺,姓刘,媳妇是母老虎,一点便宜都不给占,可就这样,还愿意免费把冰柜给小累用。”
大姐还想说些什么,见到赵小累端着两碗绿豆汤回来,也就不再多说。
“两位姐姐,天气热,先喝完绿豆汤解解暑。”小累笑着,露出好看的酒窝。
“谢谢!”
两人喝了一口,同时点头,尤其是大姐,本来还有点小意见,因为不远处就有个移动的店铺,里头有空调,非得到这儿。
看到这个精神小伙,火气去了三分,听了身世后,全消,再喝上一口甜滋滋,冰冰凉,浑身舒坦的绿豆汤,好感度直线上升。
赵小累坐回竹椅,拿起喷剂在手机上滋了几下:“姐姐放心,这个是专用清洁剂,因为手机可能随处放着,上头有细菌,顺带帮您清理下...”
说着拿起棉布,手机很小,但他做的很认真,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就连手机孔,都拿出特制的棉签捅了捅。
大姐相当满意,转过头小声说道:“他叫赵小累是吧,有点奇怪的名字,干活很细心啊。”
小雅很骄傲:“当然,人家贴个膜五分钟,他要十五分钟,不是做的慢,就是细心。”
“除了贴膜,别的事不做么?”
“在竖店,所有人都是演员。”小雅笑了笑:“自然少不了去当群演了,只是这儿的群演都有群头,赚的钱都得被抽成,小累不喜欢被管着,所以接的活不多。”
“长得挺帅的呀,就没想当个明星什么的?”大姐喝了口绿豆汤,舒服了不少。
“难哦,”小雅摇摇头:“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帅哥,他也没有学习过,不过勤劳的人不至于饿死。”
“这句话有道理,回头我问问那几个姐们,看看她们要不要换个膜,都介绍给小赵。”
“那我替他谢谢您了。”
聊着聊着,贴膜工作结束,赵小累递过手机:“您看看,满意不。”
大姐拿了过来,气泡没有不说,边缘的缝隙还特别小,最主要,亮度都提高不少:“满意,满意。”
说完打开包包,抽出一张红钞票。
赵小累准备找钱,没想到大姐按着他的手:“不用找了,你做的很好,小费。”
“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年轻人,加油!”
“太感谢了。”赵小累连忙说道,小雅则是调皮地眨眨眼:“姐姐都说了,还要帮你介绍生意呢。”
“那我再给您倒碗绿豆汤?”
“不用了,”大姐豪迈地甩甩手:“行了你忙吧。”
目送二人离开,赵小累低头看着手里的百元大钞,嗯,是真的!
贴个膜四十,在其他地方都算贵了,不过这是竖店,全国最大的电影电视剧拍摄基地,风景旅游区,他只是摆个摊,每个月都得交五百的费用,只能说正常。
小费偶尔能收到,不过最多给五十,一百的好像是第二次。
小雅比他大三岁,是专职导游,她带的客人手机落下了,正巧被小累捡着,归还不说,连酬谢都没要,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经常给他带客人。
赵小累之前还说按照规矩,给抽成,不过小雅都没要,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其实她的工资也不高,只能默默的记下这份情。
贴膜生意,只能极少成多,今儿有些萧条,除了这单之外,只有早上接了两单,还都是熟人,一起给了二十块钱。
不过刘哥说了,不用着急,马上就放暑假了,游客会变多。
目送二人离去,赵小累在下面的柜子里忙活了一阵。
一面小旗树了起来,上面画着个八卦,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另外有四个大字:
铁口直断!
小旗哗啦啦在风中作响、
手机贴膜,算命,年轻人,怎么看,都是一道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