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享受盗窃这件事了。
我偷盗的次数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从刘家扩展到其他一些为富不仁的土豪恶霸上,就连偷的东西,也不仅仅再局限于钱币,一些金银细软也成了我的目标。
这事要放在我生前,是想也不敢想的。我家教甚严,从小父母便教导要行得端、坐得正,对于偷鸡摸狗之事一向是明令禁止的。我自小也听父母的话,几乎从未违背过他们的意愿行事。
没想到,来到这边世界后,因为一时的冲动,竟让我发掘出另一重乐趣来。不过,这乐趣并非来自对财物的占有,那些偷回来的财物我在鬼界并没法花出去,故而都散发给了人间的穷困百姓。我也并非如其他那些“盗窃癖”患者一样,纯粹为了偷盗过程中莫名的快感。细想下来,主要还是现在的生活太过无聊,这事如同看戏一样,是种消遣。再则,在看到那些可憎的人失窃后气恼的表情和穷苦百姓看到那些钱财眼里的亮光时,便觉得难以言喻的快乐。
偶尔,我也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对父母生出些愧疚来。可一想到那些人的恶行,这点愧疚转瞬就被愤慨所替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段时间后,整个人间城里的富贵人家都被弄得人心惶惶,无不对我恨得牙痒痒。一边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转移财物,一边想尽各种办法想把我这个罪魁祸首抓捕归案,甚至各家联合发出了悬赏,赏金数额之巨,几乎快赶上我偷盗的那些钱财。
而我丝毫不觉得恐慌,阿飘的身份足以让我有恃无恐,甚至有时会生出些傲然的感觉来。瞧,我现在身价颇巨,堪比名人哪。
对于我做的这些事,唯一知情的只有段祁谦。对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对我有过干扰。且自上次之后,他虽时不时地也会带人去我那里商议事情,可却再没让我帮他做任何事,包括之前那件未完成的。我和他,看起来就是纯粹的房东与租客的关系,平日互不联系,互不打扰。
而相对于其他富贵人家,刘家或许是唯一的例外。在发现我并不是只针对他家之后,府里明显感觉气氛一松,再不像之前那般草木皆兵。刘老爷似乎觉得我只是求财,之前针对刘家少爷的威胁只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也就没之前那般在意了,撤掉了多余的护卫,那个浪荡子也得以解禁,又日日跑到城里逍遥快活。
我思考着,要不再针对那个浪荡子动点手脚,吓吓这两父子,让其有所收敛,免得一不留神他又在外祸害无辜。
想啥来啥。这日我正在街上转悠,便看到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朝我走来,为首的,正是那圆滚滚的刘老爷。
随行的队伍中,有两名身着制服的银行工作人员,每人双手各提了一口箱子,走得颇为吃力。而在他们外侧,围了一圈神情严肃的壮汉,目测起着安保之责。
看上去,两名银行工作人员提着的箱子里,装着什么贵重之物。这不由得让我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最近城里被我闹得满城风雨,刘家应该把贵重物品都往银行转移才是,可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分明与银行背道而驰,却是往刘家所在的方位而去。
我正纳闷,就听围观的群众里,有人问出了和我一样的疑惑:“哎,这刘家是疯了吗?最近城里的有钱人家都被盗了,他还敢往家里拿钱?”
人群里有另一个声音回:“你不知道?传闻最近有个大人物要来,刘家估计赶着巴结呢,可不就需要些钱财么。比起被偷,估计人家刘老爷更怕失去这个机会呢。”
“等那人来了再让人把钱送过去不就好了?”
另一个人又回了,声音带着几分自得,几分鄙夷,“所以说你真是个榆木疙瘩呀。这种事通常都不会摆到明面上,等人来了再送去岂不是太明显了么?自然是需要提前打点妥当,才显得办事牢靠。”
“说得有板有眼的,好像这种事你经常做一样。”
“嘿,怎么说话的呢。这种事情,我才不屑做哪。”
……
原来是这样。听了两人的对话,我不由得恍然大悟。
要是把这些钱给偷了的话,不仅数额客观,又能黄了刘老爷的事,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按照刘家对这事的重视程度,肯定免不了重兵把守,这些钱数量又多,怎么才能顺利弄出来,还得好生想个法子才行。
基于这个想法,我并没有马上动手。回了住处,满脑子思考着如何计划妥当。
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最后索性不想了,打算先去刘府探听下情况后再做决定。
第二天傍晚时分,在我如往常一样确认了景佑这边没有问题后,便出了门,往刘府而去。
天色沉沉,气温骤升,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我走到刘府门前,正准备进去,右眼皮突然没来由地突突跳了起来。
我伸手揉了揉。看来干完这一票,还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刘府果然重重把守,各个地方都立着几名守卫,没有一处遗漏。而在所有地方里,数书房外的人最多。
看来,刘家老爷应该便是把那些钱放到书房里了。不过为了确认,我还是打算进去看看。
然而,我刚走到门口,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来,从头至脚,瞬间传遍全身。
我定了定神,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是由于休息不足引起的?
停了一会,那感觉却丝毫没散去。我犹豫着要不回去,可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房间,最终还是不甘心,呼了口气,径直走了进去。
就在身体刚触碰到墙壁的那一刻,墙上猛得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来,将我整个身体束缚住。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眼前事物飞速变换,瞬间从门口移到了房间最里面,同时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接着眼前一黑。
等我意识逐渐清醒过来,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男人的脸。
一张极其阴鸷的脸。吊稍眉、鹰钩鼻,眼窝凹陷、眼神毒辣。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从上至下看着我,眼里带着一股轻飘飘的蔑视,如同眼前的是最卑贱的蝼蚁。
“是个女鬼。”他说。
“这……有什么方法能看到到它么?”一旁的刘老爷问道。
那人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递了过去,“把这个涂眼睛上,不过效果只能维持几秒。”
刘老爷依言照做,然后目光便落到了我身上,面露欣喜,“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如今可算把这东西给逮着了,不枉我布了那么大盘棋。”
一道雷声轰地响起,紧接着,便有啪嗒啪嗒雨滴砸落的声音。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心不由得惊惧万分。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分毫。而脑袋却没闲着,飞速地运转着。
这个男人是谁?他怎么会看得见我?
刘家老爷早就怀疑这一切非人力所为?所谓的有大人物要来的流言、往家里运现金都是事先布置好的,一切都只是诱饵,就为等我自投罗网?
他们现在会对我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怪不得,怪不得我之前眼皮突跳,身体顿感不适,原来一切便是身体预知到了危险给出的征兆,可惜我太没当回事,如今后悔不迭。
“有劳先生了,酬劳我已备好,等一会吃完宴席,我便让人送到你房里。”
“嗯。”那人应了一声,接着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置?”
刘家老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来,大概是药效过了没能看到我,目光落到了我旁边的地上,森森然的,差点没把那戳出一个洞来。
“这东西之前把我们折腾得够呛,自然不能便宜了它。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让城中其他大户看看,我已经帮他们捉到了罪魁祸首。”
剩下的话他没说,可我已经听懂了。城中其他被我偷过的大户都对我极其憎恶,偏这么久来拿我无可奈何。这老谋深算的东西想来是想趁此机会,狠狠敲上一笔。
“说到这,可能还得麻烦下先生了。这东西虽然现在被束缚住动不了,可我们常人又看不见它,也不知该怎么对付,要让它跑了可就麻烦了。就劳烦先生再在我家里住两天,看住它,等我和其他大户商量好怎么处理后再走。”
“这也未尝不可。只是……”
“先生有事请直言。”
“南城那边也有人约了时间让我去办事,连定金都付了,我这要是去迟了的话,别人要我付违约金可怎么办?”
“呃……这个嘛……”刘老爷顿了一会,最终还是说道,“我一会让人多拿点酬劳过去,先生放心,我是绝不会让你蒙受损失的。”
“那我先谢过了。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肯定的肯定的,先生办事我是绝对信得过的。”
两人最后看了我一眼,边说边往房外走去。
“啪——”门被关上,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余外面雷雨交加,声声力透屋顶,直撞击到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