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兰花、翁梅生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上前一步,把捏在手里的调令递给郝国庆。
之前他们闹着要调走,是因为在向阳坡粘土矿完全看不到希望。
但是现在,眼见着向阳坡粘土矿抱上了天阳陶瓷厂的大粗腿,工资和奖金都有了保障。在这个时候,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离开苦心经营多年的安乐窝,到一个陌生的单位去重新打拼?
可是郝国庆又岂能是因为这几个人装傻不动就放过他们?
他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对站立在一旁的矿办主任不高兴说道:“闫主任,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他们的调令给我拿过来?”
不高兴早就对这几个闹着要调走的害群之马不满了,此时有了郝国庆的命令,哪里会犹豫?立刻快步走上去,不顾这几个同僚们的哀求,挨个从他们手里把调令抢了过来,交到郝国庆手里。
郝国庆先找出翁梅生的调令,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抬头望向翁梅生,“翁梅生同志,你现在是不是还坚持要调走?”
翁梅生本来已经绝望到极点了,就等着郝国庆在调令上签上名字然后自己灰溜溜地滚蛋,却没有想到竟然忽然之间出现了转机,郝国庆竟然会问他是不是还坚持要调走。
“不不不,矿长,矿长,我坚决想调不走,不对不对,是坚决调不想走,也不对,是坚决不想调走……”翁梅生激动地都语无伦次了。
“也就是说,你想留下,不想调走?”郝国庆严肃地说道。
“没错没错没错,矿长,我想留下,我坚决想留下!”翁梅生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
“那好,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郝国庆抓起,用他狗爬似的字体在翁梅生的调令上签上不同意三个字之后,扔给了翁梅生,“你自己把调令给对方退回去!”
绝处逢生的翁梅生捧着签了“不同意”三个字的调令,哭得像一个二百多斤的孩子,“矿长,谢谢您对俺的宽宏大量。俺今后如果再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俺翁梅生就不是人养的!”
管兰花、康文彬和彭云泽几个人看到这一幕,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就是嘛!
郝矿长虽然为人严厉一点,但是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最后关头还是要征求一下我们这些当事人的意见,才决定让不让我们调走。
嘿嘿,那还用说嘛?
傻子才会同意调走呢!
有了天阳陶瓷厂这个大粗腿,呆在向阳坡粘土矿每月舒舒服服地领着工资奖金,它不香吗?为什么要去一个新单位去跟一帮新领导新同事们打交道,去小心翼翼地揣摩他们的心思,煞费苦心地去经营与他们的关系,生怕一不小心得罪这个得罪那个的?
可是就在管兰花、康文彬和彭云泽三个人美滋滋地想着心思,等待着郝国庆来征求他们三人的意见的时候,却见郝国庆提起来,刷刷刷地在他们三个人的调令上都签上“同意”两个字,然后把三张调令递给不高兴,交代道:“闫主任,你马上把这三张调令盖上公章,然后把人事关系和工资关系都给转过去。”
啊?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直接签字了?
难道不是像刚才对待翁梅生一样,询问一下我们当事人的意见吗?
管兰花当场就叉腰蹦了起来。
“郝国庆,你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翁梅生那里,你会征询意见,轮到我们三个了,竟然一句话都不问呢?”
“对,就是,凭什么轮到我们了,就不征询意见了?”康文彬和彭云泽也跟着跳了起来。
在华夏,一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如果说刚才郝国庆没有征询翁梅生的意见,直接给四个人的调令上都签上同意,让他们四个一起调走,他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可说现在,郝国庆只征询翁梅生一个人的意见,却把他们三个人给直接略过去,这让他们如何接受得了?
“凭什么?”本来情绪还算平静的郝国庆忽然间咆哮了起来,拿手指着翁梅生,然后冲着管兰花、康文彬和彭云泽三个人吼道:“就凭翁梅生要求要调走的时候,没有一句提到我家郝爽。而你们三个家伙,要求调走就要求调走吧,可是为什么昧着良心,把责任往我家郝爽身上推?你们干了这么下作的事情,还期望我郝国庆能够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做尼玛的春秋大梦去吧!”
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管兰花、康文彬和彭云泽三个人俱傻了眼。
他们不是不知道郝国庆护犊子的毛病。
之前想着反正他们已经下决心要离开向阳坡粘土矿,不在郝国庆手下工作,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在顾忌郝国庆这个护犊子的毛病。相反,为了让郝国庆尽快同意在他们的调令上签字,他们还要想办法触怒郝国庆,所以才会异口同声地把责任往郝爽身上推。
可是谁又能够想到,局面会出现如此天翻地覆的差别,看着已经毫无希望的向阳坡粘土矿忽然间就走了狗屎运,咸鱼翻生,抱上了天阳陶瓷厂的大粗腿呢?
“郝国庆,”管兰花作为向阳坡粘土矿的工会主席,也算是矿领导班子的成员之一,政策水平自然是不低,她叉着腰质问道:“你作为向阳坡粘土矿的一把手,怎么能够公私不分,把对家人的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呢?在公事中夹杂私人感情,这可是领导干部的大忌!”
“屁的大忌!”郝国庆冷笑着说道,“你们假借着工作的名义来攻击郝爽的时候,这条大忌就不存在了!”
“好好好,郝国庆,这可都是你说的!”管兰花气得俏脸都扭曲了起来,她用手指着郝国庆说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这样就算完了,我一定要找局领导去反应情况!”
“对,我们几个会联合起来,一起去找局领导,把你这种假公济私的情况反应上去!”康文彬和彭云泽也跟着说道。
“去去去,你们现在就去,再晚了局领导就下班了!”郝国庆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如果哪一位局领导敢开口要求我收留你们这些不能够跟企业同甘苦共患难,企业稍微出一点情况就想着要跳船,甚至连一周时间就等不得的干部,我郝国庆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局领导,肯定会一口老痰吐到他的脸上!”
第四十三章听音辨障
吕集体代表天阳陶瓷厂跟郝国庆签订好购货合同之后,谢绝了郝国庆晚宴的邀请,带着司机和郝爽到向阳坡粘土矿的职工食堂一人吃了一碗羊肉烩面,就立即动身赶往天阳。
天北和天阳虽然只有八十多公里距离,但是由于两市之间的公路是晋煤外运的大通道,中间又横亘着京广铁路和黄河两道障碍,经常会出现大堵车的现象,所以他们虽然是下午六点出发,但是赶到天阳陶瓷厂,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
于是吕集体就把郝爽安顿在陶瓷厂招待所,让他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之后,第二天早上再到厂里去检查液压压滤机的故障。
第二天早上七点,吕集体又亲自赶到招待所,陪同郝爽吃早餐。
吃过早餐之后,吕集体领着郝爽来到了陶瓷厂制浆车间。
制浆车间内,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兼总工程师孙贵超正率领着技术科和设备科的一帮技术人员在等候。
看见吕集体进来,就连忙迎上去问道:“吕厂长,你不是说请了专家过来,他人呢?”
“老孙,你什么眼神啊?”吕厂长不满地瞪了孙贵超一眼,伸手指了指站在自己旁边的郝爽,“这不就是郝专家吗?这么大一个活人,你看不到啊?”
什么?这位就是郝专家?吕厂长您不是说,郝专家是一位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吗?可是眼前这位,只看长相,你说他是大学副教授,恐怕都有人相信。
“啊?郝专家,您好您好!我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请你多多见谅!”孙贵超冲着郝爽伸出了双手连连道歉。
“这位是?”郝爽一边跟孙贵超握手,一边看向吕集体。
“郝专家,这位是我们生产副厂长兼总工程师孙贵超同志!”吕集体连忙介绍道。从昨天晚上吕集体领着郝爽到厂招待所安顿开始,他对郝爽的称呼就从“小郝”变成了“郝专家”,无论郝爽如何反对都没有用。
“孙总工你好!”郝爽简单地跟孙贵超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也不耽搁时间,直接让吕集体把他带到液压压滤机前面。
“呵呵,”郝爽只是扫了这台液压压滤机一眼,就笑了起来,对吕集体和孙贵超说道:“吕厂长、孙总工,从设备外形上来看,这台液压压滤机应该是内奇公司八三年款的300/1200板框式暗流隔膜聚丙烯滤板自动压滤机。”
孙贵超见郝爽甚至都没有去看机器上的设备铭牌,就准确地把这台液压压滤机的准确型号报了出来,不由得就拿眼睛去看吕集体。
“老孙,你别看我!”吕集体摊了摊手,说道:“我昨天只告诉了郝专家滤板的型号是一米二乘一米二的。”
作为多年的老伙计,孙贵超当然相信吕集体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
这样看来,这个郝爽还真没有吹牛,他真的是进口液压压滤机的专家。就孙贵超所知,在国内换其他任何人过来,也不可能仅凭着一个滤板型号以及看一眼液压压滤机的设备外观,就能够准确地把压滤机的型号一字不差地报出来。
“郝专家,你说的不错,这台压滤机的确是内奇公司八三年款的300/1200板框式暗流隔膜聚丙烯滤板自动压滤机!”孙贵超把郝爽带到机器的侧面,指着上面的设备铭牌说道。
郝爽自信地摸了摸额头上耸入云天的发际线。
他上一世在内奇公司的液压压滤机上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如果连内奇公司一台普通的液压压滤机的型号都辨认不出来的话,那么他上一世的那些头发岂不是白掉了嘛?
“吕厂长,”郝爽用手指了指机器,“把机器开机运行一下,我看看情况。”
“现在就开机运行?你不要先阅读一下设备说明书?”吕集体和孙贵超互相碰了一个眼神,惊讶地说道。
“不用不用,这么一台简单的机器,还用看什么说明书?”郝爽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们速战速决,不要浪费时间!”
“好吧!”看郝爽如此自信,吕集体又跟孙贵超碰了一个眼神,这才下令,让设备科科长去启动液压压滤机。
于是压滤机就在一阵轰鸣声当中,运转了起来。
“吕厂长,让所有人都不要说话!”
压滤机开动之后,郝爽又对吕集体提出一个要求。
所有人都不要说话?
难道说怕其他人说话干扰自己的思路吗?
吕集体有些跟不上郝爽的思维节奏,不知道他究竟要搞什么飞机,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下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许开口说话。
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郝爽这才背着手先绕着压滤机转动了两圈,然后在压滤机跑浆的部位观察了几分钟,随后又走了几步,来到压滤机动力部位,双手往后一背,闭上双眼,微侧着耳朵,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吕集体、孙贵超和手下一帮子技术人员面面相觑,不知道郝爽就在干什么。
吕集体有心想上前去询问,但是又想起郝爽刚才的交代,让所有人都不要说话,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这个天阳陶瓷厂的一把手,于是就强自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待郝爽。
这个时候整个现场的空气好像凝固了起来,时间也显得格外的漫长,所有人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等待着郝爽下一步动作。
终于,郝爽睁开了双眼,手指随意在设备几个部位按了两下,然后微笑了起来,冲着吕集体说道:“吕厂长,现在可以说话了!”
吕集体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低眼扫了一眼手表,明明只过去了五分多钟,自己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五个多世纪那么漫长。
“郝专家,怎么样,你有什么收获?”吕集体连忙凑到郝爽身边,开口问道。
“呵呵,”郝爽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液压压滤机的油泵电机的部位,说道:“依照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是油缸密封出了问题,造成了液压油外泄,从而造成了油缸活塞所产生的压紧各个滤板滤布的作用力偏小,导致各滤板接触面之间形成了间隙进而产生了泥浆的泄露!”
什么?
郝专家只是站在设备跟前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随手在设备上摸了两下,就判断出了是油缸密封出了问题,这也太特么的神奇了吧?
包括吕集体、孙贵超在内,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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