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坐在书桌前，面前铺着一张雪白的画纸。

因为早上的事，今天一天都没少受男生们的打趣和善意的“嘲笑”。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直觉得身边有个妹妹潘小雨已经足够了，所以不愿意再过多的和其它女生接触，也使得自己在女生中落了个高冷的印象。

高冷，是任何霸道总裁小说里男主性格的标配，林肯虽还不是霸道总裁，但也因此让他的好成绩好模样又得到了一个加分项。从进入青春期起情书、表白就没有断过。

和一些男生觉得这样很烦或是能够满足虚荣心相比，他对这些反而是真正的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比起任何强烈或淡漠的情感相比，其实这种无视的杀伤力才是最大。

林鹤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真正去了顶级建筑学院，直到他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像一曲早就谱好的乐曲，他只需要按照曲谱一直往下演奏就可以了。

可是楚甜像他曲谱里一个出其不意的“不和谐”音符，打乱了他所有的演奏节奏。

他拿起笔，手在半空悬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到手腕发酸才反应过来。

楚甜今天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这句对黑板上的流言一记重击的话也给了他不小的敲打。

可是他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甚至连稍微要好一点的朋友都算不上。就连此刻要画的这幅画也是赌注而已。

那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她这样说？

林鹤觉得脑子里很乱，不耐烦地把笔往书桌上一扔。笔骨碌碌打着滚落到了地上。

“咔哒”一声，房间门开了。

林鹤弯着腰在地上捡笔，还没抬头就闻到一身酒气。不用说，林永泽刚刚应酬回来。

“看书呢？”

林永泽步履有点飘乎的走到林鹤旁边，脸上一脸控制不住的微笑。

走过来却看见桌上摆着的不是书本，而是画纸。

“你还是想当建筑设计师？”林永泽原本热情的声音冷了下来。

“对。”林鹤把捡起来的笔放好，又开始收画纸。

“你以为当建筑设计师很简单？你现在成绩好，不代表你今后能设计出好的建筑。”林永泽一巴掌拍在林鹤正在整理的画纸上。

“这是我的理想，你没有权利干涉。”林鹤用力把画纸往外扯。

“刺啦”，画纸被扯成了两半。

“你的理想？你有试过看着一栋建筑在纸上慢慢真实的立在你面前吗？你试过看着你的得意之作拔地而起又轰然倒塌吗？”

林永泽的声音越说越小，整个人趴在了林鹤的书桌上。

“所以，爸，这些你都可以教我，都可以告诉我。”林鹤的声音也软了下来，用手轻轻抚着林永泽的背。

“你现在都是凭想像、凭以为，你根本就不懂！”林永泽似乎没有听儿子说什么，慢慢的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我也不懂，我以为我懂，可是我也不懂。”

林鹤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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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晚，正在修建的普兰市科技馆发生倒塌事故，一度造成数十人被困废墟。据刚刚发回来的现场消息，截至目前，事故现场已发现两具遗体，遇难分别为一男一女……”

“造成两死十伤的市科技馆坍塌事故调查有了新进展，据相关专业人士透露，很有可能是在建筑设计中就存在巨大数据失误。目前，警方已对相关责任人采取强制措施。关于本次事故调查的后续进展，本台将持续关注。”

12岁的林鹤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父亲了。但这次与以往不一样，林永泽不是倍受瞩目的建筑设计师，而是被一群哭闹的家属围着喊打喊杀的事故责任人。

林永泽从调查组回来的时候，林鹤已经半年没有见过他了。

只半年时间，林永泽似乎苍老了十岁。这种苍老不是皮肤、头发的变化，而是眼神里透出的疲于一切的老态。

什么事业、什么梦想，全都随着半年前市科技馆的倒塌一同碎成了一地土渣。

虽然最后调查结果显示林永泽并不负主要责任，可是如果不是他追求这种新异的设计而是选择更传统的方式，至少不会这么容易就发生事故。林永泽永远也忘不了那两个家庭里留下的丈夫、妻子和孩子哭泣的眼神，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以前他所追求的设计也好、美学也好、人文也好，在生命面前都是最次要的。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更重要。

从林鹤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立志要像爸爸一样当一个最好的建筑设计师，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爸爸就是最好的建筑设计师。

林永泽看到聪明可爱的儿子愿意继承自己的衣钵自然也十分高兴，在他学习之余总带着他学习绘画，进行建筑写生。

可是这次事故之后，林永泽彻底离开了建筑设计界做起了生意，虽然凭借以前的荣誉和人脉，很快，他的生意也都做的风生水起。

可是，他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了。

并且，他也不再愿意林鹤再醉心于建筑设计，像他这样做点稳妥的生意，不要再像他这样承受内心的内疚和煎熬。

这些他从没有跟林鹤说过，但林鹤心里何尝不明白他的用心呢。只是他早就选了这条路，不想像父亲林永泽一样轻言放弃。

从他的内心深处来讲，单就放弃从事建筑设计业的林永泽就是一个懦夫。

他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更不能让自己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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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独自坐在书桌前，房间里满是经久不散的酒味。

他看着刚才被扯成两半的纸。

类似的话林永泽常在酒后跟自己说起，他早就不在意了。可是从今晚拿出画纸到现在，他依然想不出该画怎样的一幅画给楚甜。

建筑设计这件事真的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吗？

他走到阳台上，夜色氤氲让人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