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州城亦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街上人来人往,见面皆是祝福之语,许巧嘴将家里的事安顿好后,提着年礼去到沈宅。
雪后初霁,许巧嘴一抬头就能看见从沈宅里伸出来的几枝梅花,她站定门口,朱门上贴了门神,威武严肃地守护这家人,许巧嘴敲门等候,等来脸色略显憔悴的陶梓。
许巧嘴哎呀一声:“沈夫人,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陶梓摸摸脸颊,难为道:“许是这些日子胃口不好。”
两人进了屋,屋内烤着火盆,暖融融的炭火疏退满身寒意。许巧嘴脱下斗篷搭在椅背上,将年礼递给陶梓:“早知我该准备些开胃的小食给你送来,沈敖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对了,可有请大夫看看?”
陶梓烤着火,手里还抱着汤婆子,身上裹得比许巧嘴还厚实,一副畏寒模样。
她点点头:“看了,给拿了药,说是得调理一段时间。”
许巧嘴放下心来,想起不在家的沈敖,忍不住数落:“沈敖也真是的,大过年的怎么也不陪陪你,非要跑去外地做生意,什么生意能大过一家人团圆?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陶梓摸摸肚子,漫不经心扯出一个微笑,“上元节后吧。”
王夫人怀的是第二胎,自然有她的经验,叶舒这些时日都陪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了些,她还特意列了单子,让云隐和她一同去集市采买孕妇和婴儿用品,托人一并寄到谷州城。
好在云隐在看到清单后,机智地借了王夫人家放在柴房的背篓,不然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肯定没办法拿,这不,才逛了三条街,背篓已经装不下了。
里面装的不仅有小孩读书用的文房四宝,启蒙书籍,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玩具,由于不知陶梓怀的是男是女,玩具都是两手准备;除了这些,还有些金银珠钗,各类玉石首饰,仿佛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那个孩子,两人最后从布庄出来,云隐两手抱着各色各样的布匹,只能偏着头看人了。
叶舒拿着清单快速对了一下,发现都差不多了,这才去到驿站,将东西一五一十地打包寄送。春节时候,驿站也是最忙的,每天都要接收许多来自各地的寄送品,好在驿站又找了不少临时帮工,这才不至于忙得团团转。
等两人离开驿站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实在是物品过多,需要梳理和打包一段时间,大街上人海如潮,香车宝马时时在潮流中涌动,屋檐上的积雪被夕阳映上暖橘色的光,融化的雪水顺着檐沟悄悄汇聚成滴,一点点在地上溅开。
叶舒捧着热腾腾的酒酿小圆子,吐出的白气与碗中的热气汇聚在一起,饮下一口热乎乎的圆子汤,整个人都舒服地眯起眼,像只吃了鱼后慵懒的猫。
云隐就坐在她旁边,也端了碗小圆子,汤里还漂浮着几粒枸杞,他嚼着小圆子一瞬不瞬凝视叶舒,看她满是惬意的模样就觉得心中滴了蜜一般甘甜。
说什么人妖殊途,不过是借口,她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妖就亲近,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人就疏离。
或许叶舒并没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云隐却能看到的改变,不是最初那个游离人界的小妖,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牵绊,也更有人情味。
“云隐,听王夫人说女子十月怀胎异常艰辛,也不知沈敖能不能照顾好陶梓,她从未吃过这苦,”叶舒心有担忧,“而且最近的回信中她都未提起沈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寄的那些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她手里。”
一碰上陶梓的事她就忍不住多想,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明明最初她才是陶梓担心的对象,这下子居然反过来,真是风水轮流转。
云隐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舀了一勺桌上的一罐蜂蜜放在叶舒碗里,说:“放心,陶梓和你一样不是普通人,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还有那些礼物,驿站的人也会安全送到,陶梓女工不错,等布匹到了肯定会给孩子做几身漂亮衣裳,还有你那些玩具,小孩子一定会喜欢,等孩子出生了,你还可以让孩子叫你一声干娘,等大些了还会奶声奶气迈着小短腿跟在你后面要糖吃。”
云隐用温和的语气描摹着孩子出生后的画面,叶舒一下子深陷其中:“不论男孩女孩,都要像陶梓那样机灵漂亮,千万不要像沈敖,我不喜欢。”
“噗哈哈哈哈……”云隐难以自持地笑出声,“万一陶梓喜欢呢?”
“哼。”叶舒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根本都是不可能的事,说到底,她还是希望陶梓好好的,一家人过简单平凡的日子。
一个月时间匆匆溜走,叶舒他们告别王家人后,正式启程回尧山。尧山外围有朝露山,正好在人界范围,要想回去,还得深入朝露山,通过内山结界才算进入尧山地界。
叶舒似乎也习惯云隐陪伴左右,一路上并未多说什么,云隐虽是人类,陵曜在手也有自保能力,尧山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她的地盘,自然不会让云隐受到威胁。
何况尧山主脉损毁严重,一时半会怕是没有妖物出来作祟。
赶到朝露山时已是初春,山中天气多变,云雾缭绕之后很快就下起细丝小雨,山中少有人迹,也就不存在山路一说,草木经过一个冬天的雪藏,在春雨之后很快冒出新芽,柳条在春风中柔柔摆动。
山中苏醒的动物越来越多,云隐打了两只野兔子,两人找了处树洞歇脚,顺便燃起火堆烤兔子肉,云隐随身携带盐和辣椒之类的小作料就派上用场,即使条件简陋,云隐的双手依然能化腐朽为神奇,滋滋滋冒油的兔肉香气将叶舒肚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云隐已经成了野外烧烤小能手,知道什么样的猎物需要什么样的火候,他看手中的兔肉差不多了,连同身上的匕首一起递给叶舒,匕首也是后来备的,为了切割肉块。
叶舒刚割下一块腿肉准备朵颐,森林中就响起一声狼嚎,她将兔肉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后匆匆咽下,还没来得及品尝味道,就听得那狼嚎声越来越近,似乎还不止一条。
“这狼嚎,好像有些熟悉。”叶舒说。
云隐烤着另一只兔子,目光凝在黑暗中,很快,一双幽绿的眼睛出现,接着是两双、四双……他们慢慢走出黑暗,却是六个身披灰色袍子的人,四男两女,为首的男人两颊勾勒着红色妖纹,一头白发倾斜在脑后,头顶是两只毛茸茸的狼耳。
叶舒蹭的站起身,连手中的兔肉掉落都没注意,一脸不可思议:“张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