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车队行进在南妖界与鬼域交接处，这里横亘着一条黑水长河，河面数百丈宽，黑色河水静止在河床上，死气俱化的迷雾笼罩在河面，一眼看不穿那层浓厚的迷雾保护层，河水毫无生气，也生存不了任何活物，妖界皆称它死水。

想通过死水，得依靠神出鬼没的摆渡人。

车队就停在死水边上等待摆渡人前来，云隐搂着山茶在马车中静坐，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玉流芳的马车从内自外轰然炸开，一条紫色巨蟒被妖气震开数丈远，将一匹倒霉的骨马砸成了骨头渣子。

那巨蟒浑身是伤在地上嘶吼翻滚，侍从很快围在玉流苏身边，一部分去捉拿那巨蟒。

叶舒被这动静惊醒，而云隐早在前一刻冲出马车，入目便是被侍从们用刀剑长矛插死在地上的紫色巨蟒，竖瞳正盯着他的方位，满是不甘与愤恨。

云隐透过妖群看了眼皮开肉绽的巨蟒，只觉得他太过心急，再多的不甘都在此刻尘埃落定，被玉流芳下令扔进了死水，巨蟒一落水便滋起浓郁的血雾，眨眼功夫就只剩骨架子沉入混黑河水。

真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云隐看向一脸平静的玉流芳，恰在此时，玉流芳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目光一交汇，玉流芳便笑着将他招到身边。

玉流芳的马车被毁，侍从又牵来备用车辆，装潢陈设与之前无二。

随狐王进到车内，云隐便端坐在软垫上，目不斜视。

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盘糕点和一壶酒，旁边矮架上的香炉里还燃着熏香。玉流芳在内里的屏风后换下染了血的外袍，将其丢到车外，由随从拿去销毁。

待她出来时，云隐仍静静坐着，她也不急着说话，走到矮架边用指甲拨了拨香炉里的香料，这才坐到云隐对面，饶有趣味地看他。

虽然是个人族，倒也不乏气度。

难怪玉流苏会藏在院子里不让他以真面目示人。

“狐王可是看够了？”云隐撑着下巴，目光凛凛。

玉流芳被这眸子引得一怔，赶紧灌下一杯酒。

太像了。

真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

烈酒入喉，清冽的气息终于压下她许久未有的狂躁：“你这双眼睛生得不好。”

“何以见得？”

“让本王想毁了它。”玉流苏说得毫不避讳。

这话引得云隐发笑，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有妖这么说他的眼睛。

“原来狐王也是有故事的。”

云隐话音刚落，玉流苏抬手便将酒壶砸过去，被云隐侧身避开，青瓷在身后炸裂并未伤他分毫。

“一个人族倒是有几分本事，之前小看你了。”

玉流苏挥袖将撒了一地的碎瓷片与酒水清理干净，候在外间的侍从又机灵地送来佳酿珍果，给狐王面前的酒杯甄满后赶紧低身退下。

屋内燃香益暖，再加上从杯内散逸的清甜酒香，云隐一时有些晃神，似乎是被酒气熏得发晕，他从来不知自己竟然连酒香就闻不得，面对狐王，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玉流苏再次饮酒一杯，灼灼目光却依然定在云隐身上，此时他双颊微红，眼神时而精神时而恍惚，一副晕酒模样。她倾身勾起云隐下巴，眼里泛着红光逼迫云隐直视她：“你和玉流芳达成了什么交易？”

云隐整个人头晕脑胀，想运转灵气，身体却凝滞不堪，他清楚地听着玉流苏的问话，脑子不受控制一般直想将答案告诉玉流苏，开口之际，叶舒的清喝自脑中炸开，让他即使回神并转了话锋。

“身为狐王，你不是早就该查到了吗？”

云隐捉住玉流苏的手，快速将一根细小银针扎进她体内，没了踪影。

玉流苏没料到云隐中了狐儿香还会清醒，刚要发难，手上便传来刺痛，随后便是烈火分心般的痛楚席卷全身。

是月蚀火的毒。

狐王体内强盛的妖气在火毒侵蚀下萎靡不振，姣好白皙的脸上亦爬上血红，细密如网十分可怖。即便如此，云隐一个血肉之躯在近距离接触浓郁妖气后也被震得五脏俱痛，他咬牙强忍胸中痛楚，召出陵曜直击中毒的玉流苏。

“狐王遇袭！狐王遇袭！”

死水忽然阴风怒号，平静的水面也在狂风下掀起两丈多高的水墙屹立在河床之上，但是无人去看它是否会冲向岸上，狐王一行连遭两次袭击，尚在修整的侍卫们还未赶到狐王驾前，便被一绿衣女子拦了路。

叶舒知道云隐得了手，霜瑕给的银针入体即化，那银针上被她浸了从尤利处得到的奇毒月蚀火，专为克制狐王所制。

叶舒边引弓退敌边往狐王车驾移动，死水上死亡气息渐浓，阴冷恶寒直逼在场众妖，这气息太过诡异霸道，连叶舒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此地不宜久待，得赶紧和云隐离开。

云隐一击不成，被狐王震出马车，长剑盘旋护持在他身周，发出阵阵清脆剑鸣。叶舒拉弓射杀云隐身后的两名护卫，跳下车顶赶紧将他拉起。

“可有受伤？”

云隐召回陵曜握在手中，吐出一口淤血，拉着叶舒往外撤：“小伤，无碍，我们赶紧走。”

他看到隐藏在死水深处的未知危险，滔天的阴煞死气比他见过的任何气息都还骇人，这里除了狐王没对付得了，即使心有不甘，云隐还是选择离开。

“死水有异！”

叶舒与云隐边战边退，玉流苏被月蚀火所压制，锲而不舍地追击在后，只恨无法变回原形，不然定要将二人踩成肉酱才能罢休。

所幸玉流苏并未带太多侍从，两人轻松杀开一条路，玉流苏眼见二人要逃脱，气得不管不顾现了原形，巨大的八尾妖狐纵身一跃拦住两人去路。

“她身上有月蚀火，撑不了多久，我们速战速决，找机会离开。”云隐边说边握紧叶舒的手，陵曜再次开封，剑尖直指庞大的妖狐。

“放心，我助你。”

巨大化后的一叶弓需要以地面为支撑方能开弓，在叶舒引弓开箭之际，云隐已提剑与妖狐缠斗上，但妖狐皮毛如盔甲般无法砍入分毫，除了要找其致命点，还得躲避八条狐尾的攻击，数十招下来云隐被震得有些脱力。

于此同时，他也发觉身后的死水正在酝酿些什么，水墙也逐渐消退，原本不上岸的迷雾也渐渐弥漫上岸，那些狐狸尸体被迷雾吞噬殆尽。

十分不好的感觉。

他从未了解过鬼域，单就这条环绕鬼域的死水就足以刷新他的眼界。

前有狼后有虎，云隐白色的衣袍上满是血迹，他紧紧盯着踩下来的狐狸脚，提气使出凌厉剑招。

既然皮毛厚实，那就找没有皮毛的地方！

三道剑光自狐狸脚底直直戳入，妖狐疼得大声嚎叫，月蚀火的痕迹在狐狸脸上更加深红，借着八条尾巴的攻势，云隐再次跃到妖狐身上，专找皮毛薄弱的地方下手。地上的叶舒也聚好大号灵气箭簇，嗖的一声那箭簇便离弦而出，直奔妖狐巨大的妖异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