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内的雾气恍若有生命般逐渐弥漫开来，一路吞噬死去的狐族，却在离叶舒他们三丈之外骤然停下，止不住地在原地翻滚，不知在酝酿什么。

叶舒射出一箭后便被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雾气弄得头皮发麻，但她不能停下，在见到云隐借助箭簇反攻狐王时，抬手再次拉出一箭，比前一箭更小且更加迅速，在狐王避开第一箭时，第二箭便紧随其后直扎进狐王右眼，血水四溅。

狐王哀嚎不已，血顺着皮毛淌了一地，她体内的月蚀火再也压制不住直接爆发，整个身躯轰然倒地，随后变成普通狐狸的大小，躺在地上抽搐。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叶舒走到云隐身边看着昏死的玉流苏，朝她拉出一箭，不料灵箭在接触狐狸那一刻便被一股阴风席卷开去。没来由地，她骤然间浑身阴冷紧绷，转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处浓雾之中无法视物，黑暗中似有什么划破风声而来，不及反应，她便被一股巨大力量推开，有些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身上。

浓雾一点点化开，视野逐渐清晰，云隐露出笑容温和地看着她。

四周的雾气连带着玉流苏都不见踪影，原本波涛汹涌的死水也沉静下来，四周除了二人再没有任何活物。

一切重归宁静。

“云隐？”叶舒有些怔楞，狂跳的心脏似要离开胸腔，她想抬手擦擦脸上的液体却被云隐出声制止。

云隐缓缓张开手臂，轻声道：“叶舒，过来让我抱抱好不好？”

看到云隐脚下流淌出的鲜血，叶舒整颗心都沉了，她忍住鼻腔的酸涩，跑过去与他相拥。

触摸他身体的刹那，云隐全身碎裂，在叶舒怀抱中化为灰尘消散。

为什么会这样？

叶舒无力地摊坐在地，手里紧紧攥着一片残损的衣料，在她脚边，陵曜颤抖着发出悲鸣，剑刃亦碎。

究竟是谁！

她盯着一片平静的死水，猩红的双眼满是恨意。

浓雾深处，两个人影皆平静地望着外界发生的事，黑影讥笑一声，朝抱着妖狐的人说：“你下手真够狠的。”

“狠？我只是帮他们罢了。”

几日后，玉流苏遭袭失踪的消息传出，东妖界陷入混乱，玉流芳及时出面稳住局势，在众长老支持下登上妖王宝座，随后又重新派遣队伍去鬼域。

此时叶舒已跟随凤族队伍进入鬼域。

感受过死水滔天的阴冷鬼气后，进入鬼域的叶舒反倒很难察觉它们，如同被掩藏。她掀开车帘，衣袖上的红色珠串跟着动作叮铃作响。

为了方便，她应了炎吉要求穿上橙黄色绣百鸟吉祥纹的凤族礼服，连同发髻也梳得高耸复杂，环钗戴珠，流苏步摇垂在发间，且不说脑袋上重的不行的珠钗玉饰，就连脖子上手上腰间也未能幸免，偏偏一切饰品都点缀得恰到好处，一点不显庸俗。

这就不得不赞叹凤族精准的审美了。他们原型本身便华灿美丽，在人形时追求低调奢华，但对外还是会显示出自身强大，尤其在装扮上，一群金光闪闪的凤族使者走在非黑即白的鬼城大街上，还是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用炎吉的话来说就是非常给凤族长脸。

不过叶舒还是会感叹凤族真有钱，衣服上随便拆一条金线下来，放在人间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凤族一行人被安置在外宾行宫中，炎吉两兄弟代表凤王去参加接风宴，叶舒一个人呆在行宫中，周遭的凤族侍从忙上忙下收拾行宫，清点贺礼数目。

担心叶舒无聊，炎吉专门留了几个熟悉鬼域的人给她使唤，叶舒也没客气，等炎吉他们走后，便换了身便装带着一个侍从出门。

鬼域似乎只有黑夜，阴沉的天幕中始终挂着一轮光线柔和的圆月，周边无云无星，看上去颇为清冷孤独。

因着有从四面八方赶来贺寿的贵宾，鬼王下令寿宴开始前三天街上不许有大量魂魄集会，此时街上只有零星几个鬼魂飘过。叶舒一路观察，发现鬼城中的房屋都是无门无窗的，屋顶中间又高高耸起，形成圆润诡异的弧线，远看就像放大版的棺材，在月光下古怪非常。

好在王城中央的是正常的宫殿类建筑，毕竟是鬼王和一众统治者的住所，他们怎么也不可能住在狭小又毫无美感的大棺材里。

辛妍陪着叶舒走过一条又一条鬼城的毫无色彩的单调街巷，尽力给她介绍鬼域情况，尤其是提到鬼域轮回台时，叶舒眼睛一亮，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去轮回台找到云隐消散的魂魄。

即使当时云隐消散成了灰，但凡留下一点魂魄碎片，她也要想办法将他养回来。

于是她询问轮回台的地点。

“姑娘要去轮回台？”辛妍有一瞬间的惊讶，又很快压了回去，尽职说道，“轮回台是鬼域圣地之一，是魂魄轮回转生之处，原本不是鬼王所控，只是后来鬼王势大，隐隐有与天庭争夺之象，两边就约定让鬼王掌握轮回台，天上不得干预。”

“鬼王掌握了轮回台，力量不是更大了？”叶舒不解。

“表面上是如此，但轮回台在鬼域不知年岁，也许存在年头比鬼域还要长久，即使掌握了，也要承受巨大的因果，一旦因果错乱，便会业障难消，于修行有害无益。”

叶舒望着远处宽阔的黄色大河，却是明了天庭的打算，料想鬼王也是担忧沾染业障果报，在得到轮回台后一直缩在鬼域中醉心酒色不问外事。

“可当初鬼王为何会同意掌握轮回台？”

辛妍捂嘴轻笑，赞道：“姑娘问到点子上了。”

“怎么说？”叶舒一脸好奇。

“此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密辛。上一任鬼王好战，几次三番挑衅天庭，前三次战斗都打得天庭节节败退，鬼王原想一鼓作气直驱天庭，到天帝宝座上坐坐。不想天庭换了个叫梧佑的主帅，那梧佑看起来斯斯文文不着调，没想到打起架来是个凶狠的，智谋也甩鬼王好几条黄泉，他身边还有个小白脸主将，也是个狠厉的主，几次下来就把场子找回来，把鬼王打到怀疑鬼生，被迫签下和约，轮回台也从那时开始成为鬼域的一个圣地。”

“合着还是历史遗留问题。”

“可不是嘛。”辛妍笑得开心，领着叶舒往轮回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