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边上发生的一切还在叶舒眼前挥之不去，森然诡异的浓雾中掩藏了最深的杀机。仅仅是从死水蔓延过来的雾气变吞噬了那么多狐族尸身，背后看不见的手带走了生死不明的玉流芳，亦带走了受她牵连的云隐。

那也是她忘不掉的痛，云隐就在她眼前灰飞烟灭，她甚至来不及抓住他的手，曾经温暖的身体到最后除了一片衣服残碎，什么都没剩下。

叶舒知晓凶手一定在鬼域，这个她从未涉足的地方。

随凤族来鬼域是她的私心，一是希望能找到云隐的魂魄，二是私下探查那个隐在雾中的凶手，那种滔天的鬼气，叶舒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但是，直到鬼王在浓郁的死气中出现时，她就认出了这股熟悉的气息。

鬼域之内皆是鬼王的领地，操控一条死水，轻而易举。

翻天的恨和怒席卷内心，叶舒紧紧攥着拳头，额角竟也暴起青筋，她忍得艰难，怒火和理智在不断纠缠打架，她红着眼看到前方稳坐的两位凤族公子。

也不知她的眼神是不是太过炙热，炎吉若有所感地回头，发现是叶舒在看他，于是端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扬了扬，咧开嘴笑了。

叶舒一愣，理智终是占了上风。

是了，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殿内殿外都有鬼族，她孤身一人若在此时动手，不仅自己难以脱离，也会连累凤族。

她不能。

许是离得近，叶舒的异样被辛研发现。她担忧地给叶舒倒了一杯紫色的灵果汁：“姑娘可有不适？”

宴会因为主角的到来，气氛较先前更加热烈，原本在舞台上跳动的舞姬随着音乐扭动着走进各个席位间，开始侍奉宾客，好在叶舒挑选的位子靠后，舞姬们也只在前两排奉酒。

叶舒阖眼又睁开，眸中血色淡去，她喝了口果汁，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上跳动，随后解释道：“没事，只是觉得这宴会有些吵闹。”

的确，原本清雅愉快的乐声轮为背景音，耳边只有客人和舞姬之间劝酒的调笑喧闹以及杯盘相碰的刺耳声，寿宴人多嘴杂，吵闹是理所应当。

辛研只当叶舒是不喜欢这个氛围，然而寿宴主人不是普通人，她不敢离去，只好耐心劝慰对方。

另一边，炎吉也注意到叶舒的异样，想她许是不习惯，才给她一个轻松的笑容作为安抚，可回头一想，叶舒是那种怯场的人？他甩开奇怪的想法，发现离徽不知何时已经安坐在席间，伺候在身边的魂侍正跪坐着为他斟茶。

炎吉不敢多看，回头戳戳兄长的手臂，示意他看北妖界那边，结果被炎利隐隐瞪了一眼。

炎吉悻悻地吃酒，心道：得，是他多管闲事了。

宴会中途酒半酣，一名黄衣少年从大殿侧门入内，一路弓腰疾行，路过叶舒身旁时还不小心撞到了她肩膀。

叶舒望了眼去到炎利身侧的少年，两人交头接耳细说着什么，许是有什么急事，少年说完后就退了下来，在叶舒面前露出歉意的笑后赶紧又出去了。

炎吉放下手中的鸡腿，眼神询问炎利小五说了什么，很紧急的样子。

炎利抿唇，沾酒在案上写到：北妖王。

随着最后一笔画下，殿外忽然吹来一阵清风，风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花瓣飘入殿中。随后，两名样貌清秀的绿衫女子轻巧入殿，二人身后是一名身着蓝色广袖飞燕罗裙，眉眼含笑，面施粉黛额系丝绦玉坠的女人，她一出现，殿中便是清香四溢，醉人的酒气瞬间散去。

在场众人皆注视不请自来的客人，鬼王亦挥开黏在身边的女人，整理衣冠起身相迎：“原是北妖王到来，稀客。”

“欣闻鬼王寿辰，我北妖界虽封境多年，一朝出世自不会错过鬼域盛会。想来凤族大公子和新任狐王也在现场，也正好叙叙旧。”谈到凤族大公子与狐王时，燕双双皆将目光放在二人身上，点头以示。

炎利以凤族代妖王而来，又因着离琅的关系自是对燕双双有好感，然而小五传来的消息让他忍不住忧心。

怕是参与寿宴是假，前来找人是真。

而这人此刻就在宴席上，安然不动地饮酒，似乎对燕双双的到来并不惊讶。

待两方王者叙旧完毕，燕双双便在离徽身边落座，神色如常。

即便如此，炎利还是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燕双双落座时便在两人身周下了结界，外人无法探查两人的对话。

燕双双说：“随我回去。”

离徽自她出现起就没看她，此刻坐在身边，他也依旧喝酒吃肉，没看她一眼。燕双双作为一方妖王有她自己的骄傲，但在面对离徽时，她也像个面对情郎的女人，无法对他狠心。

“你总是在挑战我的底线，”燕双双叹了口气，随后的语气就变得尖锐无比，“但你这次做得太过了，就算你是王夫也不该为所欲为，你就没想过取走草木之灵对北妖界有多大的伤害！”

听到草木之灵，离徽的眼底浮现一抹痛苦，但很快被他压抑下去。

“不用多说。”离徽一口饮下烈酒。

燕双双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离琅的死谁都不想看到，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没放弃离开草木之境，但你就没想过我封印北妖界是为你好！你私自取走草木之灵就没想过一旦离琅复活发现草木之境毁了，她会怎么想吗？”

说是取，实则和盗没什么区别，夫妻多年，燕双双也不想双方真闹得不好看。

离徽转头看着燕双双，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要她回来。”

“你！”

一瞬间，燕双双觉得自己对离徽一腔的爱意全部散去，多年的付出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浑身萦绕着死气的鬼王不动声色地挑眉看向北妖王，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叶舒身在局外看得自然通透，除了觉得北妖王身上散发的气息十分舒服外，她全程都在观察主位上的鬼王。

她清楚与鬼王之间的实力差距，这样的场合除了吃吃喝喝观察多方势力外，只能无聊地等待宴会结束，并且最好能早些与炎吉他们分开，剩下的再做打算。

不知何时，乐师们奏起人间办婚礼时的喜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鬼王闻声一顿，他抬眼看向门口，一个长相阴郁的男人进入大殿，他挺直着身体，青白的脸色诡异地浮出笑意，那是和鬼王如出一辙的，嘲讽。

如今这嘲讽是面对高高在上的鬼王的。

阴郁男人嗪着笑，躬身朝高位上的男人拱手祝贺：“臣弟向兄长贺寿，也祝贺兄长……喜得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