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喝药了。”

林轻絮端着热气腾腾的药坐到床边，她舀起一勺放嘴边细心地吹了吹送到顾凌衍嘴边。

唇瓣抿紧，顾凌衍扭头躲开了，眼神闪躲，喉结暗自滚动：“你走吧，你与本王已合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林姑娘的救命之恩，本王康复后定上府感谢。”

葱白手指一抖，勺子从手中滑落掉入碗内，汤药渐花了被子。

眼底泛起阵阵酸楚，林轻絮喘息间发笑：“若我要你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呢。”

顾凌衍嗤笑：“想做安平王妃？也是，本王救驾有功必定圣宠更浓，人心所向，千万重甲兵在本王手中，当今圣上病重……呵，先讨个王妃，日后还想位列后宫之首不成？”

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颚，冰冷的指尖点在额头轻轻划过杏眸、长颈，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的颤栗，指尖顺着衣扣慢慢往下……

面容逐渐惨白，那日在马车受到的欺辱在历历在目，屈辱的泪光闪烁，喉咙涩的发疼。

漆黑的眸子如潭水，藏在被子中攥拳的手指节发白，顾凌衍嫌厌道：“林姑娘消失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你和燕过世子知道。林姑娘话到如此，本王便同你讲清楚，你不在乎本王在乎，满朝文武百官在乎，这样的女子你认为配为王妃吗？”

这会她终于能体会自己拒绝言喻时，那每一个字有多伤人了，没想到她也有这一天。

听着他的每一句羞辱自己的话，林轻絮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仍旧忍着泪笨拙地吹凉汤药喂到他嘴边：“先把药喝了。”

“够了！”顾凌衍扬起手打翻碗，滚烫的汤药全洒在了林轻絮手上，白嫩的双手被烫的通红，不一会就起了水泡。

手背很疼，可是她的心更疼，疼到几乎要窒息了。

目光无措四处瞟，她的双手在发抖，林轻絮擦干眼泪，低着头逃避地转过身，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再去给你，给你熬一碗。”

眼底泪光难掩，顾凌衍悲凉地仰起头将眼泪逼了回去，语气冰冷：“本王不需要你照顾。听说燕国世子如今已然贵为摄政王，虽瘸了一只腿，但仍是位高权重。林姑娘若想要投奔，本王可命人护送你到燕国就算报恩了，说不准燕国世子能看在你与他的露水情缘份上，把摄政王妃的位置送给林姑娘呢。”

眸子渐渐黯然失色，心中苦涩得令人发笑，林轻絮问：“你……真要我去？”

她若敢回头，便能看到身后人隐忍得猩红的双眼，也能看到那人嘴角流出的乌血，可是她不敢了。

顾凌衍自嘲道：“你爱过我吗？你嫁给本王两年多，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一直在喝的汤药究竟是什么？”

他怎不知眼前人是否爱自己呢，情爱之事纵然被藏的再深，也会有蛛丝马迹可循，只是不能认罢了。

林轻絮不顾疼痛生生摁破了手背上的水泡，细眉吃疼紧皱，她却闻言面如死灰：“那你爱过我吗？”

顾凌衍淡淡拭去嘴角的血，忍痛道：“我曾经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还觉得我，我不爱你？说到底，至始至终你都不配得到本王的爱。”

林轻絮叹了口气，苦笑道：“别傻了，你对我根本不是爱，是数据是设定，明白了吗。你觉得我能爱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吗？”

顾凌衍愣了愣，手心里满是血：“你说什么？”

可笑，真是可笑。林轻絮捂脸笑着缓缓蹲到地上：“好，今日我就告诉你我是谁，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对，我没有心，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顾凌衍震愣住，什么叫用你们的话解释就是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就像一场皮影戏，除了她，他们都是被人雕刻好的皮影，按别人设定好的故事情节而活着。

所以，她一直躲避，一直阴晴不定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爱她，这样她才能从这个世界出去，过她原本应该的生活，不然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林轻絮洒脱地摊干脸上的泪水，笑叹息着起身，神情悲凉：“没想到吧，送我进入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真正的父亲。你们兄弟之间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他呢，为了我母亲和外公公司的股份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我。”

顾凌衍：“……”

她刚开始到这个世界里该有多害怕，拼了命想要出去与家人团聚，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那份满心期许亲手被至亲之人掐碎时，她该有多痛。

一切都解释清楚了，林轻絮走到屋外冷漠地瞥了一眼崇明：“把你家师哥带走，林家供不起。”

崇明沉默点头。

回到王府，顾凌衍再也支撑不住一病不起，崇明快马加鞭从谷里赶回来时，就只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他的衣角上还满是尘土，崇明几乎连滚带爬地赶到顾凌衍的房间，看到他这样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手哆嗦着探向他的鼻息。

鼻息微弱，崇明总算安心了，还有气，没死，还有气。

手指动了动，顾凌衍气若游丝地睁开眼：“崇明，宋先生给的药呢。”

崇明从怀里掏出翡翠瓶子塞到他手里，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口：“宋先生说，这绝情水喝下去后就会断情断爱，从此你再也想不起她，她了。”

顾凌衍凝视着手心里的瓶子，半会有气无力地笑了，眸色麻木而哀怜：“如果我还有命，我也想努力的去了解她的世界，与她长相厮守。可若是我不忘记她，她就不能逃出去过自己原本的生活。崇明，她的日子还长该好好活着。”

师哥第一次为了女人红了眼梢，这次是真的动情了。崇明垂下眼，眼中也有泪：“师哥，一定要这样吗？宋先生医术高明，说不定还能救你，再者还有，还有她，她的医术也不差，他们两个人还怕就不活一个你吗？！”

顾凌衍无奈笑了：“崇明，此次回谷你的心中还没有答案吗？我活不了了，生死我也早就看淡了，如今四海升平，我也就能放心了。”

如果还能救，轻絮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他骗了。

崇明握住他的手，终究是忍不住哭了：“师哥，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从小到大都是你保护我，如果我不天天偷懒，就不会让白羽有机可乘伤害到你。”

顾凌衍闭眼叹气：“跑死了不少千里马吧？你也累了，下去休息会，我也乏了。”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