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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云缇住在南虞私府里已经快半个月了,自柳臻臻离了皇都前往乌云村也过去了好几日,这座私府,除了云缇和荷香,就剩个年过半百的管家袁叔及其妻子方氏,他二人属于踏实朴素的,可惜忙碌了半辈子也没个孩子,这宅子就更冷清了。

这夫妇二人原是南府伺候南夫人的,可以说从南夫人待字闺中时便伺候着一直到嫁了人。后来袁叔不小心摔坏的腿,南虞不忍见夫妇二人如此辛劳,便请他二人来自己私府当个管家,一来自己不常住在此处也需要个人打理打理花草什么的,二来也算圆了自己娘亲的一桩心事。

南虞今年二十岁,却没成家,虽然这些年传着景熙公主认定了他作为驸马,可是袁叔方姨心里都明白,因为已故南老太爷的事情,无论是已故的南老爷还是南虞自己,都对皇室魏家有怨念,更何况少爷自小对那景熙公主避之不及。眼看少爷都这般年纪了,两个老仆也是心急得很。

现在,府里搬进来个跟仙女儿一样的姑娘,虽然这姑娘听人说好像是个红月阁里出来的,可惜了,不过若是少爷喜欢,收了做个小夫人也就罢了。不过吧,这姑娘平日里不大出门也不大讲话,自家少爷也是个闷葫芦大木头,两个人在一起咯,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的,真的能幸福吗。

想到这里,两个老仆都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日,方姨如同往日一样,去给她送了早饭,推开门惊觉云缇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方姨连忙将饭放在了桌子上,问着她。

“姑娘,您这是作甚?”方姨有些不解,这姑娘怎的闷声不响就要离开了呢,“可是老奴照顾不周?您有何要求尽管提。”

这可不行啊,如今少爷忙于公务,自己这些当下人的,自然要照顾好少爷心仪的姑娘,这可是未来的小主子,万万不能懈怠了。可是自己也不知道何处得罪了这姑娘,她又除了三餐时礼貌地道谢,旁的话几乎没有。

“不是的,是我与荷香叨扰太久了,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要离开了。”军用的金创药往往是宫里的秘方,疗伤愈合效果极好,再加上那一剑划得不深。

“姑娘您在皇都可有别的住处,原来那地儿可是不能再去了。”方姨有时候也奇怪,她这清冷的性子,哪里像是个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这性子在那种地方,是要吃不少苦头的,说到这里又对这个可怜的女子心生怜悯。

云缇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样想来好像也是没个地方去,万一又碰巧看到点不该看的,是不是又要开始逃了。

于是,云缇问了方姨,“方姨,南大人他何时回来?”

方姨听了这一句,倒是兴奋不已,原来这姑娘是惦记着少爷了,这姑娘表面上毫不在意,原来喜欢少爷的紧,方姨连忙回答:“快了快了,少爷很快就回来了,老奴这就派人去请少爷。”

方姨立刻走出了屋子,还小跑了几步。

云缇不解,自己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开心。她只是想问问南虞,魏景珩何时能醒,她想赶紧拿回自己的吊坠,顺带问问他这皇都有什么值得逛的地方。

云缇回过头看了看直摇头的荷香,荷香一脸汗颜的模样,云缇又懵了,问她“你一直摇头作甚。”

荷香从一旁坐在云缇旁边,带着笑地问着她,“姥姥,你知道方姨为什么那么开心吗。”

这会儿换着云缇摇头,荷香用着一个过来人一样的眼光,卖着关子地说着“姥姥,这坊间最近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知道是什么吗?”

云缇当然不知道了,每日闷在这宅子里头,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本来还想画些画,可方姨却说她有伤,不让她乱动,可是她伤的是左肩,不是右手啊。

“这坊间今日流传,铁树南虞大人开花,将一女子接入私府。“荷香人小鬼大地说着,“刚才方姨定是以为您与南大人分开太久,思念他了。”

“什么?”云缇越听越懵,感情自己成了那饱受相思之苦的女子,先别说南虞只是摇光的转世,和摇光是不一样的,就算是摇光,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也早就消散,“不行,赶紧去把方姨拉回来解释。”

“解释不清的,越解释方姨越会觉得您在掩饰。”荷香托腮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姥姥粗线条,自己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更何况,方姨是跑出去的,这会儿八成已经告诉送信的人了。”

果然,荷香这嘴跟开了光一样,这日下午,南虞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连巡逻的衣裳都没换。方姨拉着他赶紧来到了云缇住着的东厢房,云缇看到他尴尬得很,方姨却当他二人是小别胜新婚无奈于自己和荷香两个外人在场,于是拉走了荷香给他们连门都带上了。

“方姨说你有事儿要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记起来了?”南虞开门见山问着。

云缇叹了一口气,还好摇光那石头一样的性子转世也给他留着了,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尴尬,“你在红月阁厨房里可有寻着人?”

就在那日云缇委托他相救荷香后,他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行动路线,离开时,云缇跟他讲,红月阁厨房里可能有他要找的人,他道了句多谢后,就至今没见过。

南虞倒了点水休息了一下,“在厨房角落的杂物下,我们发现地板有松动的痕迹,把那块石板撬开来后,是一个暗道,连到地下一间密室。”

南虞说那密室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型天牢,被卖来的姑娘们都用镣铐拴着,而且这密室没有烛火,姑娘们每日就在这阴暗压抑的地方,见不到阳光,许多姑娘因为忍受不了这等压抑的折磨,只能同意签卖身契入阁。

云缇听到阴暗压抑的时候,放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头,她有些呼吸急促,额头冒着冷汗,因为她想到了殒仙井,那个地方,除了看不见黑暗,还是无限下坠的失重感,你永远不知道这井有多深,云缇正是在这种压抑的坠落中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已经跌入了人间。

“姑娘,你无事吧。”

纵是南虞这般死板的性子,也看出了云缇的不对劲。

“无妨无妨。”

云缇摆了摆手,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听他继续讲着。

“那些姑娘里头,有个姑娘和她的婢女是最近才被抓来的,那婢女已经在里面疯了,见了人就说‘我答应我答应’,这个小姐倒是个倔脾气。后来我们问出,她父亲是庄和公夫人的表弟,她外祖父是萍溪城第一富商大贾,她亲姐姐是太医院院使夫人,这身世背景每一条都能够掀了这红月阁。这一次,红月阁怕是跑不掉了。”

南虞和摇光的性子,真的太像了,也只有讲到公事的时候,摇光才会一展滔滔不绝的架势,不像个一言不发的大木头。

“哦对了,还没问你,你托方姨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时候,方姨和荷香已经端着厨房里煮了很久的萝卜炖排骨汤上来,给南虞舀了一碗,方姨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能找少爷,无非就是想少爷您了。这汤也是姑娘让老奴炖的。”

这话一出来,刚喝了一口的南虞便呛住了,荷香终于是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云缇一手捂着脸,苦笑着,“方姨,我与南大人,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您不用这样……”

方姨开始还不信呢,看着南虞发懵的表情,也才渐渐确定了,可能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方姨,我连人家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南虞有点无奈,方姨没有孩子,把自己当儿子照顾大的,自己这个年岁都没有娶妻生子,难免会误会,“我最近查的案子,这姑娘知道些内幕,又怕姑娘在外面被人追杀了,索性安顿在这里。姑娘肩上那伤,还是我不小心划的。”

云缇笑了,他那时候哪里是不小心,明明是当刺客砍的。

“还未正式请教姑娘姓名。”南虞想着,若是以后立功了,也方便向皇上替她要个赏赐。

“云缇。”

“云缇?”方姨听到后又惊了,“姑娘你这名字可不大好啊……少爷你从小一心放在练武上,可能不知道,从前有个传说……”

乘着一个休息时间,方姨给自家少爷讲了关于云缇姥姥的恐怖传说,而且是当着云缇姥姥本人的面。

“所以啊,姑娘,你这名字是真的不大好啊。”

乌云村虽然与世隔绝,但是对于外界对姥姥的传闻,也是略知一二的,荷香听着方姨一本正经地讲述姥姥那些被夸大魔化的往事,又开始憋笑憋红了脸。

“方姨,我爹娘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跟那位撞上……不容易被欺负……”云缇说这话,连南虞都知道她在骗人,这姑娘哪里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一个弱女子能用一把匕首,而且还是在受伤的情况下,接下自己四招。单纯的方姨不知道啊,又开始心疼起这个姑娘来了。

“少爷您放心,云姑娘我一定当自家闺女好好照顾着。”

“如此,便有劳方姨了。”

为了防止自家这方姨又生出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南虞带着云缇来到了那小花园里,第三遍问她让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事。

这一次,云缇终于能跟他讲了。

“我想问你,魏景珩何时能醒。”

“无礼。”南虞语气虽然不强,还是带着几分责备的意思,“衡王殿下姓名岂能直呼。”

云缇本来还在感谢他能带着摇光的性子,粗线条没那么多心思,现在又觉得这脾气太古板了,饶是比从前的摇光还要古板那么几分,毕竟摇光提到她的时候,还是有似水温柔的。

“……衡王何时能醒。”云缇也不想去解释为什么自己能直呼他姓名,索性顺了他的意思。

“衡王殿下其实几日前便醒了,这几日一直卧床修养罢了。”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为了将事情闹大来,装得严重些罢了。

“那我何时能见到他?”

“云姑娘要见衡王殿下?”那一个耳光至今在南虞心里作响,这姑娘哪里是个好欺负的主儿,连殿下的耳光都敢打,“衡王殿下贵为皇子,就连我这等小臣也要先通禀再……”

云缇这急性子又被他气出来了,“你跟他什么关系我知道。南大人您帮我通禀一声就成,我就是去拿回一样东西。”

“姑娘与殿下乃是旧识?”南虞又惊着了,眼前的姑娘究竟什么来历,半信半疑地发问“如果是旧识,那日为何不相认?”

云缇汗颜,直直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就在告诉南虞,不是你让我噤声不言的吗?

南虞不想去说这一块内容了,他可以代为通传,只当是报答她的恩情了,不过他也告诉云缇,这些时日衡王需要静养,而自己也要将红月阁的事情了结一下,这之后他一定第一时间带她去寻衡王。

云缇也不想为难他,毕竟他忙得青须已经长出,脸色也不大好的,想必这几日没日没夜地操劳,也没什么时间休息,也就答应了。

袁叔说南虞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就搬出一把三角椅给他午时小睡一会,一个时辰以后再唤醒他,南虞也属实是累的上下眼皮要打架了,也没推脱就在花园里放置三角椅躺下了。云缇闲得也无事可做,就从袁叔那里讨了纸笔,在花园的石桌上画了起来。

南府这小花园虽然小,但是布局很好。一条绕宅小河横穿花园,园中央一棵参天古树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也这是南虞当初买了这宅子的原因之一,他就在树下小憩。河边草地上种着许多花,都是袁叔悉心照料着才能长得那么好。

云缇就在石桌上画着她眼里的小园子,一切都那么刚好,只是树下实在空了些,就把小憩着的南虞画了上去。方姨瞧她这画是真真的好,云缇看她喜欢的紧,便送予了她,还允诺她过几日给她和袁叔画一幅。

云缇还是很喜欢这两个老人家的,虽然袁叔不太爱笑,虽然方姨嘴巴碎碎的还老爱想多了,但是都是很简单善良的人,这一点和自己村子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云缇还能发现,虽然两个老人家不表现出来,但是举止交谈间都能自然流露对彼此的爱,这份情,便是云缇真正渴求盼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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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您看到了什么啊……”

南虞私宅的围墙旁站着一个小厮状打扮的女子,随着这女子的视线往上看,横坐在围墙上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伸着个脑袋朝里头张望,看见躺在大树下休息的南虞,便满心欢喜,可是看到再近点的地方,有一个身着鹅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子,而方姨就站在她身侧有说有笑的。

“原来她就是那个把南虞哥哥魂儿给勾没的狐狸精……”

站在下面的沁玉一脸懵,“您上次不是说睿王殿下长得像狐狸精吗?”

坐在上头的,便是当今襄国皇帝唯一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熙和公主魏景熙,魏景熙气鼓鼓地说着“笨蛋沁玉,五哥哥那是长得像,这个女人就是狐狸变成的,那不一样!”

云缇突然觉得有阵寒风,打了个喷嚏,方姨想着姑娘身子弱,便去拿了件两件衣裳,一件给云缇披着,一件给正在小憩的南虞。

“连方姨都对她那么好……沁玉,你说南虞哥哥会不会不娶我了。”魏景熙委屈地看着墙底下一直昂着头看她的沁玉。

“不会的,公主。您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堂堂襄国唯一的公主熙和公主,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您呢?”魏景熙还没听完这句话,就从墙上跳了下来,她从小到大这句话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除了母后以外最尊贵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可是她知道,大家只是喜欢她的身份,并不是喜欢她自己啊。

方才看到那女子,虽然没有看见她的脸,但是背影望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她和方姨不过相处半月,关系竟然如此好,南虞哥哥也是第一次将女子带入私府。魏景熙有点委屈,可是她不敢哭啊,要是哭了,七哥哥定是要把南虞哥哥和那女子教训一顿的。

“我不能哭,南虞哥哥这几日忙着处理事务太忙了,我是不能打扰他的。过几日,我便自己来会会这个女子。”魏景熙这个小公主,看似刁蛮任性,实则还是很明白事理的。

魏景熙虽然贵为唯一的公主,可是她的生母身份并不尊贵,她和魏景珩一眼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失去了母妃林婕妤,这也是为什么魏景珩除了贤贵妃之子魏景珑之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唯一的妹妹。或者可以这么说,对魏景珑的爱,是出自于对贤贵妃的恩情,就算是这份恩情,对弟弟和妹妹的宠爱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

对弟弟,自然要严厉一些,这样他才能有些进步。可是妹妹就不同了,真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所以魏景熙从小就知道,除非委屈到无法自己消受,否则千万不能告诉他人,尤其是七哥哥。

“昨天小沉有跑过来说七哥哥身体好些了,我可以去看他了。嗯,这个女子我们就先放过她,看七哥哥要紧!”魏景熙抖了抖身上的灰,冲着沁玉笑着,“七哥哥特别喜欢九味楼的花糕,这几日他们应该做了桂花糕和菊花糕,我们去买些送给七哥哥。”

沁玉点了点头,立刻跟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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