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一个冬天的早晨,高档别墅区内,还泛着晨雾的柏油路上,一场车祸夺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女孩被撞的七窍流血,由如一个破碎的娃娃。
而另外两个孩子趴在一边的路沿上,半天没有缓过来。终于,男生用臂膀颤颤巍巍抬起身子,忍着疼痛,然后转头看刚刚逃过来的方向,一辆车前盖冒着烟停在那里,还有一个刚下车的男人,他显得很慌乱。
视线随着血迹和掉落在地的蛋糕残渣、鞋子,终于找到十几米开外的身影。
刚成年男孩脸上还带着稚嫩,他低下头慌乱的看了看身下的女孩,看到她脸颊的小痣,确定她是洛汎。
男生又快速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只是右边身子有些擦伤,而现在晕过去了。
男人看向逃出生天的两个孩子,显然这趴在路边的两个小孩还活着,又机械的转过头去,看向半分钟之前,那个被自己撞飞出去的小小身影。男人缓缓移动了两下步子,冰冷的天气中,冷汗已经密密的从男人额头渗了出来。
一个黑色声影从他身边窜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和擦过的衣料差点让男人摔倒。
肖程朝着洛薇的方向跑了过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可在离着三米远的地方,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这么远的距离,他已经可以看清,女孩的惨状,他没有勇气更距离的去看她,明明刚刚他们还有说有笑的,说要给哥哥一个什么惊喜,吃完午饭去哪里玩,寒假作业今天先扔一边,猜猜刘子奇会送枭言什么礼物………..
女孩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那擦破的衣服,变形的四肢和躯体和浸染满地的鲜红血液。
他想起了刚刚那关键的一刻,他只来得及将其中一个护在怀里,推向路边,下意识的护住了洛汎,因为她一直是最柔弱的,需要他们四个一起保护。
眼泪落下,刚刚他也因为惯性而一齐倒在了路边,或许那一刻,他已经知道,来不及了。
他现在想找个理由缓解强烈的悲伤与后悔,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洛薇和洛汎,因为她们是双胞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而且今天穿的也差不多,他刚刚只是没有分清,可是,就算是分清的,他又要选择救哪一个呢?!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满腔的香甜血腥,混着新鲜的冷空气送入他的鼻腔流进肺腑,到达头顶,他要窒息了,他不敢看过去,可是脑子里满是女孩模糊的脸,鼻里耳里渗出的鲜红。
他心里在咆哮,不要流!不要流!可发出来的是呜咽的痛苦声。
他在下一瞬站起身,直接转向肇事者那个方向,拼命的冲了过去,他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连个车都开不好!
男人看见那个向自己飞奔过来的男孩,他依旧楞楞的,没有躲避,也不后退前进,只愣愣的站在那里。
他刚刚脑子中飞快的想着这件事情的后果,他是学过法律的,之前也有朋友碰到过这种事,只要他肯出钱不偿,和对方家人和解,他就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他又想到了他刚刚出生的儿子,果然福祸相依,不过没什么,不打紧,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一定可以解决!
可他又想到这几个孩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还和他一样住在这个小区,这里他也是帮搬过来的,在这里住的哪一个不是有上亿资产,有上市公司的,得罪了这些人恐怕不好商量………..
男孩泪眼中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四十刚出头的样子,他穿着面料高档的西装,还打着领带,而现在依就整齐,只是原本被梳的油光锃亮的头发,因为冲击,一半散落额头,光滑的眼睛上,被一层薄雾笼罩,看他口中还呼出白雾,肖程恨不得死的人是他,这个肇事者!
一拳挥了过去,男人没有躲避,他想挨下这几拳,或许在之后的诉讼中会对他有利。
虽然是寒冬的清晨,但零星还有人出来晨跑,而刚准备晨跑结束,准备回去看看那三个小仔儿有没有已经到家的肖父,被眼前这所发生的一切震惊了。
他停下了运动的脚步,顿了一下,改成了快走,脚步些许凌乱。
肖程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停下了手中的拳头,声音哽咽:“爸!”
洛家和肖家是邻居,而刘家与他们是紧密的生意伙伴,也在这一处有房子,刘子奇一放假就会到这里来住,几个小孩从小玩到大,感情很好。
事发当天是肖言的生日,前天就约了刘子奇,可是他今天却赖床,没起得来,所以肖程早早就和洛家两个双胞胎出门了。
其实也不远,出了别墅区就有一条商业街,蛋糕店就在里面,本来让其他人去拿就好了,可是几个小孩有心意,亲自订的蛋糕,非要亲自去拿,家里人自然不会去反对,而枭言却是不知道,起来下楼就发现肖程不在,听了管家说一早就和洛家两位小姐出去了。他还觉得奇怪,这么早早瞒着他出去做什么。
三个人,不急不慢的走在晨雾中,有些品种的树木还泛着清,鸟儿稀稀落落的叫着,还碰到过跑步经过的肖国栋,男人精神饱满,体格健硕,丝毫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这也是得益于他常年的良好习惯,就算工作再忙再累,春夏秋冬都雷打不动的晨跑。
肖父很放心这几个孩子,嘱咐两句便自顾自的跑开了。
肖程几人毫不知晓灾祸就在下一刻来临,女孩们依旧笑容满面,还在放松的漫步。
可就在一栋别墅旁的转角,一辆车的刹车声提醒了他们,几人转头,睁大了眼睛,男孩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旁边的一个女孩跑向了路边,远离了危险。
车是往下坡来的趋势,由于当事人反应迟钝,刹车慢了几秒,就着那下冲的惯性,车没有及时刹住,而其中一个没有来得及跑开的女孩被直接撞飞,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毫无抵抗的能力。
在她被撞的前一秒她并不是看着来车,而是愣怔的看着两外两个孩子,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关掉了行驶记录仪,洛家父母痛哭,而几个孩子却没有让他们看,以免给他们造成心理阴影。
他们想着,肖程先是反应过来,可是再快,都不可能救下三个人,她们怎么会怪肖程一个孩子,对于他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庆幸了。
事情很清晰了,本来是值得开心庆祝的一天,而每一个人只能被迫面对所发生的现实,肖程和洛薇被送进了医院。
洛薇父母的伤心欲绝、刘子奇的惊愕与不敢置信、肖程的自责痛苦、枭言的沉默,之后洛汎的遗忘,肇事者的倾家荡产,都无法挽回那一个鲜活的洛薇。
那件事之后,肖家里的人沉寂了一段时间,像是谁也不快活,肖程会零星的看见枭言的失常,他对父亲和母亲的态度更加的敏感。又提起了那个他母亲的话题,书房的争执过后,枭言就找了一个已经成年,需要独立的借口,搬离开了肖家,而父亲的强势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的恶劣,而哥哥很倔强,父亲停了他所有的卡,而他直接做起了黑道生意,这样父亲又是气愤,又为他担心,最后父亲愿意向他妥协时,枭言已经不需要他的庇护了,还说出了要让他回去,必须要自己母亲走的话。
有很多原因吧,肖程也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而怪过哥哥,只希望能如父亲所愿,让哥哥回来,一家人可以再好好的生活。
可是回不去了,发生的太多,时间太久,都变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洛汎记不清这一段过往,像是本能的忘掉了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要不是她突然有一天点掉了脸颊的小痣,肖程根本不会去怀疑她的失忆。
而对于洛汎对自己的依赖,他无法去正视,可是处于对洛薇和洛家父母的愧疚,他不得不默认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他欠他们的,可是谁知道,他每次见到洛汎时,都会想起那个被他抛弃的洛薇!他们对自己太残忍了!沉重的负担让他无法对洛汎产生男女的感情,只想逃避。
思绪一晃,忧伤的记忆就浮现了上来,那个好久不见的女孩,如果还活着,因该和洛汎一样吧,会不会比洛汎更美丽、耀眼。
记得她死的时候十六岁,和她一样,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很是善变,让人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下一秒又作甚么。
那时候她的捉弄还觉的有些烦,一点也不像她姐姐的温婉端庄、可爱柔弱,她就是那么跳脱,可是也聪明的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游弋在他们的底线边缘。那时候觉的肯定是刘子奇那个臭小子带坏的,可现在想想,可能不是,刘子奇那种拙劣的表演,根本是在向着她学。
嘴角微微掀起,面容柔和起来,可是心里苦涩。
菜已经凉了,他也没有了食欲,看了对面偷偷打量自己的女人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上了楼,今晚他想一个人。
攸小小奇怪的看着那个男人,刚刚他的情绪好像很低落呢,还自顾自的发了一会儿呆,自己吃完不敢先走,又不敢出声打扰他,怕遭嫌弃。
看他样子也不是生气了呀,攸小小转头看了一下走过来要收拾桌婉的徐姨,问道:“徐姨,你知道老板怎么了吗?”
徐姨是外聘的,虽然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但也不知道太多关于这个年轻老板的事,老板更不可能会向她一个老婆子谈心事,所以面对攸小小的问题微笑摇了摇头。
攸小小也没抱什么希望,所以徐姨的摇头,她也没多少意外,只顺手帮徐姨端了几盘子菜去厨房,便上楼了。
走到房间门口,攸小小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可是断断续续敲了几下,没有人应答,仔细听,房内传来水声。攸小小猜想他应该在洗澡,所以准备自己打开房门,可转了几下,发现门被反锁了。
好吧,她可能真的被厌弃了,这么快,倒让攸小小有点吃惊。攸小小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下了楼,找到徐姨。
上下来回折腾了一番,攸小小还是被安排在了另一间客房睡了下来。
上天果然如她所意,攸小小为了睡得安心,也将门反锁了,嘿嘿!
半夜,一通电话吵醒了熟睡的攸小小,手摸到吵闹的手机,攸小小迷迷糊糊的就接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才知道这一个电话带来了什么后果,这让她羞愤愧疚了好一段时间。
攸小小声音模糊的对着电话那头问道:“喂?”
“攸小小是我,刘子奇。”
听到是刘子奇,攸小小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攸小小疑惑问道:“老板?您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很惊讶刘子奇会打电话给她,而且还是这个时间点!
“我想问一下,肖程在你那里吗?”男人的声音略显尴尬,而攸小小听到他问这个,一下子就全醒了,一时有点慌乱。
刘子奇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一晚上没有联系上他,只是确定一下他的安全。”
攸小小觉的情况不好,怎么刘子奇电话打到她这里来了?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肖程这里?
肖程告诉的?不可能,他都告诉了,刘子奇还有必要来给自己打这一通电话吗!
一一?攸小小又打掉这个念头,一一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怎么会这么无聊的做这种事,自己怎么应该怀疑她?!
可是他今天来肖程这里没有其他人知道啊,小杨更不可能,他是肖程的人。
念头一闪,这个刘子奇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可要真是联系不上肖程,自己现在骗他,岂不是要被戳穿!
可是肖程晚上还和自己吃饭呢,就是看起来好像有心事,这才把自己赶出来。
攸小小知道肖程没事,可她不好意思告诉刘子奇啊,那不就是承认了她们两个关系不单纯,中间的事也不好和他解释呀。
攸小小脑子一阵焦虑,问道:“肖程的手机你打不通吗?”
“嗯,一晚上没打通。”
好吧,既然电话都打到自己这里来了,估计人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己还在这里藏什么!
不过这个事实可真让她头疼。
攸小小没办法,还是应了一声,说道:“我帮你去看一下。”
电话那头的刘子奇愣住了,原来他们真在一起了!但又是什么意思?他们在一起,却没有睡一起?
攸小小敲响了房门,可是没有人应答,她又继续敲,终于,房门从里边被打开,门风扫过,把攸小小吓得往后退去,生怕男人的怒火危及自己。
肖程阴沉着脸,看向门口打扰自己休息的女人,他最讨厌这种一点也不会看脸色的蠢女人。
攸小小有些怯怯的,指了指手机,刚想说刘子奇找你,可下一秒,手机就离开了她的手,而同时人也被拉进了房间。
男人一把将攸小小压在墙上,另一只手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很准的塞在了缝里。
肖程狠着声音说道:“不想好好睡了是吧!”
“不是!”攸小小挣扎。
可是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落在了宽大的床里,浓烈的吻落了下来,还带着点酒气。
刚刚太过紧张都没有嗅到空气中的酒味,而现在这么浓烈的味道,让攸小小心中惧怕,可是呼吸被堵住,她还想着手机在通话中呢!
攸小小拼命挣扎着,想要找机会告诉肖程。
可是她越是挣扎,越是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当男人的唇终于离开了她的唇,给了她喘息的机会。攸小小立马勾起身子,拼命喊道:“电话!”
男人从沙发里找到那部黑屏的手机,手指刚刚触上,就显示着通话中。
肖程声音沉冷:“子奇?”
“是我,抱歉,是洛汎一晚上联系不到你,担心你,所以拜托我帮忙找找。”
“那你怎么找到攸小小的?”
“你哥告诉我的。”刘子奇没有隐瞒,声音也很平静,没了往常的嬉笑样。
肖程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左手指腹捏了捏眉心,顿了几秒,他似是做出了多年的决定一般,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告诉洛汎,让她别担心。”
电话直接挂断,没有说什么要他不要告诉洛汎这件事,或者要挟保密的话,更没有多余的解释。
攸小小愣在大床中心,一动不动,可心在颤抖,害怕,她不知道肖程现在的心情,会不会将气撒在她的身上。
肖程这一晚上都在梳理着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他对洛汎的态度,他内心的正真想法。
这件事,他不能保证刘子奇会不会告诉洛汎,而哥哥早就知道了他的事,其实他和攸小小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玩一个女人而已。
可是,他的确是想和洛汎分了,不想欺骗她,不想活在那件事情的阴影下,更不想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样只会耽误了她,现在的情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攸小小想的是,这件事他们知道了,要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或者不顺眼,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肖程今晚就抛弃了她,而她就会声名狼藉,真的无处可去,她还没有回过味来,以为才开始,而自己的结局就已经来了。
可还不是时候,就算是结束,也因该是她选择结束,以甩了肖程的结局结束不是吗!
肖程转过身,看着床上的女人,想着,在洛汎离开他之前,他和攸小小的这段关系得继续保持下去,既然暴露了,那就不用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