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老君收了吞天蟒，终于将目光向天枢洞三位仙尊处投来。

吉智见状又拜，道：“恭喜黑冉……道友，拜得天下名师。”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臂长短的如意来，通体赤金打造，形如灵芝，中间镶一个碧油油的宝石。吉智仙尊将其向前推出，道：“此物又名随心杖，乃是多年前在四象域中偶得，虽然少见，却也算不上珍贵，今日有缘，正好赠予黑冉道友，千万莫要推辞。”

金鳌仙尊不需直视，听其言便知师兄送出的是何东西。

这随心杖哪里是“不珍贵”，根本就是天枢洞中能排进前五的法宝，极为神妙，可向其许愿，作种种无中生有之事。

因为太过珍贵，师兄吉智仙尊一直犹豫着将来是赐给大弟子仲尚还是二弟子湛锋，金鳌仙尊亦有想法，欲将其要来，赐予自己的爱徒曲牙。犹豫了几千年，至今未作决定，仍由吉智仙尊随身携带。

从今而后，三位弟子倒是不用明争暗斗了，或许反而兄友弟恭……

金鳌仙尊心头滴血，只好自嘲地这样想着。

随心杖飞到吞天蟒黑冉的面前，当即凝滞不动，黑冉的神色颇显呆痴，显然灵性未全，此时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随心杖，张口便往嘴里一丢。

元阳老君笑眯眯地看，不去阻止黑冉的行为。但见笑容中夹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对这位新收的弟子极为满意。待得其将随心杖吞入口中，这才缓声道：“我既然受你三拜，又取了宝物，礼尚往来，自当有一言相告。”

三位仙尊纷纷侧耳，只听老君道：“天枢洞的未来，当在空亡星域。”

空亡星域？

金鳌仙尊一愣，登时便想起了有关五大魔门之一的截空教，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截空教正是因恶了紫微星，断绝了灵气，这才携着截空星一起逃出了空亡星域，却仍未逃脱堕入魔道的下场，后遭紫霄宫与清虚门围攻，从此化整为零，遁入了不知名的所在。

不仅如此，截空星的移形换位，还连累了整个空亡星域，以致大陆不稳，常有天灾降临，人口渐渐稀少，修士渐渐寡缺，紫薇星光也稀薄了无数倍。留在此地的门派，大都是些小门小派，成不了气候。

甚至某些地方，连可行走于星域间的合体境修士都已是传说。

这样的星域，我天枢洞要来何用？

却听老君又补充：“不是天空，不是地空，也非旬空……而是截空星。”

截空星？

金鳌仙尊更惊：这是要我等堕入魔道么？

自截空教后，所有登上截空星试图开宗立派的修士无一例外，不是身死，便成魔门弟子。

由正入魔可不是改头换面这般容易，其中的风险，甚而超过了合体三灾、大乘九难，即便是真仙境大能也有身死道消的可能，最终化为没有神智、不人不鬼的存在，更不用说门下千万弟子了。

截空星因此已成为超越了四象域、超越了三垣域……超越了无数古域神国遗迹的最最危险之地，是修行界的禁忌之一。

这样的地方如何去得？

然而愣神间，元阳老君已经牵了牛首，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再言。三位仙尊不敢多问，强行压下疑惑，再三拜谢而去。

黑冉脚下的紫气所凝的步道越伸越长、他沉默不语，似是得了师父的指示，顺着这步道越行越远，方向却非十二洞天，而是通向了不可描述的虚空。

元阳老君与那头似牛非牛的灵兽却久久不动，好半晌，老君叹道：“坑爹啊！”

这一下画风突变，若是有人在此，定然要惊掉下巴。

好在能听到他说话的，只有胯下的“大青牛”而已。

老君又道：“得了这玩意儿，老夫一辈子就没顺过心。不能伤人，甚至不能随意骂人，还要每年行一大善。若没这身修为，我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善事可做？”

忽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却是那头“大青牛”开了口，道：“这也无法，你既然得了他的传承，自然要受种种限制。开天辟地、破除混沌，又岂会这么简单？”

老君又叹，接着道：“我先是救下吞天蟒，又给天枢洞指引了出路，这加起来起码也得算一善吧？这一年就过去了？”

大青牛沉思道：“算不了，吞天蟒的逃脱本就仰仗天道之力，有你没你它都死不掉，原本你中途出手，勉强算是救了它，可最后又没忍住贪心，将其点化为弟子，又任由其收下了天枢洞的宝物。两相抵消，这非但不算一善，反而是个小恶。”

老君愕然，良久，又问：“指引天枢洞呢？那可是数万弟子的生命，怎能不算一善？足以弥补这小恶了吧？”

大青牛道：“你指不指引都一样，天枢洞又不会去截空星。”

老君怒道：“就知道这三个阳奉阴违、不是好鸟！老夫的指引那能有错？竟敢不信！我找他们去！”

大青牛道：“别去，去了就是一恶！”

老君扬起的手垂了下去，身形一时滞住，好半天，才勉强让吹起的胡子也安静了，叹道：“坑爹啊！”

不收那名为随心杖的宝物，没有借口指点对方，收下了宝物，却又算作一恶。

关键是指点了，对方却不信！

还不能追上去！

元阳老君心中难受，又自问道：“今年哪里还有什么大事件？”

他伸出右手捏个法决，眼珠一转，忽然面露喜意：“有了！三台星开灵老道渡劫失败，被磨去了神智，肉身却不毁，化作天道尸魁！嘿嘿，我早知这老道专一炼体，早晚必出大事！这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我若插手，不光抵得此恶，甚至算得上百年之大善，可得百年清净！”

大青牛提醒道：“收心！这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幸灾乐祸，又得算一恶！”

“没有，绝不是幸灾乐祸！”

元阳老君登时收敛了神色，眉毛收拢，一本正经地叹道：“唉，天道缥缈，仙路难测，一旦踏入修行界，终究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专一炼体……咳咳，他的失败虽然不可逆转，却已经活过了数十万年，见惯了春花秋月，看尽了沧海桑田。纵横天下，不可一世，即便此时身死，又有何憾？却又要留下这等灾祸，贻害人间，而苍生何错？不仅不能从中收益，却还要为斯人长生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唉，既已算得此事，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白苍苍的胡须、眉毛，无风地飘动，脸上既有失落，又有感叹。

悲天悯人的气质无法遮掩，高人风范一览无遗。

大青牛似乎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