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时，圣人从洛阳回来了。

次日，玄盈和李恪前往圣人处请安。刚入了外殿与内室相接的一道院门，就听见一阵谈话声和阿爷爽朗的笑声。

玄盈和李恪被严公公迎到内阁，刚掀帘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紧接着她就瞧见阿爷座位坐下首的一个少年。

少年眉清目秀，身材纤长，正是襄阳郡公杜明尧。

与平时见面不同，他今天换了一身专门见天子的正装，格外郑重。

太子李承乾也在这儿。

李恪坐在承乾对面，玄盈挨着李恪坐下。

婢女端上了茶，桌子上还放着一盘樱桃和桃花酥，还有一碗南瓜红豆小米粥。

玄盈吃了一块桃花酥，笑道：“今日阿爷用了什么香料，从前仿佛没有闻到过。”

李世民笑道：“是明尧今日进献的，你大哥说他用着觉得不错，朕就试一试。”

玄盈看向明尧，明尧向她点头示意。

李世民道：“朕今日看到明尧，想起一件事来。当年他父亲病重的时候，朕和承乾看望过。当时朕曾口头许过一个婚约，只是未曾拟旨，过后也忘了。这才搁置了这么多年。”

玄盈看向承乾和明尧，又看向李恪，道：“有这事？”

李恪皱起眉头，道：“当时我不在场，过后也没听说。但以阿爷一贯怀柔笼络朝廷重臣的手段来看，这不无可能。”

承乾含笑向阿爷道：“是。儿子原本是想着，高阳妹妹和明尧年龄相仿，最为合适。结果四弟先儿子一步，推荐遗爱做高阳的驸马。现在儿子觉得，玄盈是文德皇后所出，要是明尧尚城阳公主，更能体现阿爷的皇恩。儿子觉得，是一桩美事。”

李恪道：“玄盈还有两年才行及笄之礼，这时候提起，是否太早了？再者说，襄阳郡公年纪轻轻的，很该把心思放在建功立业上，不必先成家。”

玄盈向阿爷道：“三哥所言正是。另外儿臣认为别的适龄的姊妹也是不错的人选。儿臣确实不是合适的。”

李世民道：“玄盈留下，其余人先出去等着。”

众人离开。

玄盈捧起放粥的小碗，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喝。她在等李世民说服她。

李世民道：“朕没像对高阳那样直接赐婚，而是把人带来给你看，就是要听你的意见。你现在的年纪是不着急，但你娘亲出嫁的时候，也就是你这个年纪。即使再过两年给你指婚，左不过还是从这些相同的世家公子中挑人。”

玄盈停止喝粥，擦了擦嘴，不以为然道：“兴许会有别人呢？”

李世民道：“即使有别的人选，那要找个比他好的，谈何容易。你看看，杜明尧是杜如晦的儿子，家世显贵不必说，更是幼年封爵，爵位是正二品郡公，现如今官职又封了正三品的太子詹事。”

玄盈道：“阿爷不像挑女婿，像在考察官员的资历和背景。”

她又继续开始喝粥，动作不紧不慢，神色看似平静，但拿调羹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李世民锲而不舍，接着道：“他相貌也很出众啊。你哥哥们中，除了承乾和恪儿，谁比他还俊俏呢？年纪又轻，性格温和，也洁身自好。再说他家里人口简单，不像那些百年大族一样错综复杂。像他这样的，再好也没有了。朝中多少官宦人家想和他结亲呢。朕要是现在不把这婚事定下来，总不能一直白白地拖着他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三哥似的一直清心寡欲不结亲啊？”

李世民道：“你考虑一下，这个人真是不错的。即使不说是你大哥推荐的，依朕的眼光，也是上等的了。女儿里你是朕最疼的。这人你要是不要，朕就把他许给你哪个姊妹了。你好好想想，行不行？”

这番长篇大论后，玄盈也喝完了小米粥，她低头从点心盘里拿了一块荷花酥吃起来，沉默不语。

李世民喝了一大口茶，又道：“玄盈你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朕在的时候，可确保你尊荣。但要是朕百年以后呢？明尧是承乾的心腹，他与承乾就好比朕与辅机。而你又是承乾的嫡亲妹妹。等承乾登基后，新的一朝，你甚至能更加尊贵。这是万全之策。”

玄盈的神情仿佛像是被说动了，但是她眼神却有深重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随即皱起了眉头。

李世民仍接着道：“只要你同意这门婚事，除驸马都尉外，朕还会加封明尧为金紫光禄大夫。”

玄盈抬头道：“好了，阿爷，不用再说下去了。”

李世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竟让她觉得有些不忍心。

玄盈道：“十月完婚吧。”

“还有，这樱桃太酸了，下次撤了吧。还是这荷花酥甜，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