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然而玄盈却因为近身照顾而被传染了。但是玄盈并不打算将婚期推迟,所以成婚那天,她一直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并不太清醒。
她只记得那天是贞观十六年十月初五,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很适合成婚。其他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好像是,拜完堂以后她就彻底病倒了。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她睁开眼睛,发现明尧在床前。
“哎,公主终于醒了?”明尧起身走到桌前,端起一盘果子,转身走到床前递给她,道:“您先吃一点,香荷在外头监督人熬药呢,一会就到。
玄盈坐起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明尧笑道:“午时二刻了。圣人来看望您了,此时他正在用午膳。这几日里太子,晋王,吴王还有魏王以及高阳公主和杨淑妃娘娘都来看过您,不过您可能没印象了。吴王殿下半个时辰前刚走。公主是否要让臣将您精神好转的消息传出去?”
玄盈点点头。过了会儿,香荷端了药来。
玄盈向明尧道:“你陪我和阿爷去园子里走走吧,你先让人去收拾布置一下凝露台。”
明尧点头离开。香荷服侍玄盈更衣洗漱,先吃了点东西,再喝了药。
玄盈穿了一身橘色襦裙,上面绣了精致的合欢花配着荷叶波浪纹,衬得人气色好了许多。
他们一行人到了后花园,李世民道:“你病了这几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玄盈道:“多谢阿爷关心。”
李世民看向她道:“有一些事,朕想和你商议。高阳昨日威逼房家长子让出银青光禄大夫的爵位,被朕斥责了。但朕看她还是不甘心的。可是长子袭爵是大唐的律规,朕要是为高阳打破先例,那朕如何面对其他公爵呢?”
玄盈笑道:“皇室子弟哪个没有野心。姊姊从小就受宠,现如今她为她丈夫谋爵位,也是有因才有果。阿爷对大哥和四哥一向偏宠,如今姊姊就这一个心愿,阿爷不肯答应,拿唐朝律规压人,可见阿爷偏心。”
李世民叹道:“朕总是想起你母亲文德皇后,一想到她早逝,朕就忍不住要多疼爱看重一些她与朕的孩子。”
玄盈道:“阿爷长情。但眼下姊姊想要爵位,阿爷不妨另外赐一个给房遗爱?”
李世民道:“你看看,自从高阳成婚,朕加封了房遗爱多少官衔?都快赶上明尧了。但爵位不比官职。如晦早逝,朕才额外赐了明尧郡公之爵。”
玄盈心下了然,笑道:“可房相还健在。不如阿爷先别管这件事了。阿爷还有什么事吗?”
李世民道:“还有朝堂上近来频频有大臣提出立皇后一事。你怎么看?”
玄盈笑道:“阿娘去世已经整整六年了。阿爷若是不想立皇后,便罢了。若是有这个心思,我觉得阿爷就按照您的想法去选择好了。还有哪个大臣敢反对您吗?”
李世民道:“朕若提出立杨淑妃为皇后,辅机就第一个站出来极力反对了。朕要想说服他,可不容易。可朕又不想令他寒心。”
玄盈道:“杨娘娘跟着阿爷也有二十四年了吧,资历够久的。况且她品行贤良,又生了三哥,还抚养了我。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和阿爷心意相通,阿爷中意她,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李世民道:“好孩子,你是个懂事贴心的。这件事朕再和辅机商量商量。朕现在要回宫处理政务了,你好好养病。”言罢离开。
明尧之前一直不开口说话,见圣人走了,才上前向玄盈道:“公主为何推荐杨淑妃为皇后?仅仅因为她是您的养母吗?”
玄盈道:“不是我推荐杨娘娘,而是阿爷心里属意的就是她。我顺水推舟,顺便讨阿爷的欢心。再者,要是韦氏的女婿是四哥心腹,难道你和大哥愿意看到她成为皇后吗?”
明尧笑道:“原来公主是这么想的。”
玄盈看向他的目光变得不友善起来,问:“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明尧笑道:“臣不知道,也不敢揣测您的想法。”
玄盈转移话题道:“去备车,我要去房府。”
明尧皱起眉头,劝道:“公主刚醒不久,不如您休息几日再去。”
玄盈不满道:“你话怎么那么多,就现在。你不用跟着我去了。”
明尧无奈地去准备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玄盈和明尧来到了房府。璟馥亲自出来迎接,迎他们到正堂。
玄盈开门见山道:“听说姊姊被阿爷斥责了,没要成爵位,是吗?”
璟馥并不惊讶她这么快就会知道。她让人上了茶,道:“妹妹一贯消息灵通。不知你可能想出一个好方法来?”
玄盈不慌不忙道:“这是姊姊的意思,还是驸马的意思呢?”
璟馥喝了一口茶,道:“遗爱对爵位有野心,但他不敢做。他不敢的事,我就要帮他。再说,我是大唐公主,想要一个爵位,有何不可?”
玄盈笑道:“看来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意思。”
璟馥看向她道:“妹妹要是肯帮我这一次,来日一定投桃报李。”
玄盈看向她,不以为然,开玩笑道:“有什么东西,是只有姊姊才能给我的?”
璟馥微微一笑,道:“妹妹别把话说得太满。咱们各自有各自的消息来源,或许有一些是妹妹不知道却很感兴趣的。”
玄盈道:“姊姊说的是。但在爵位上,我确实帮不上忙。”
璟馥疑惑不解道:“那妹妹今日上门,是所为何事?还是单纯来看我笑话的?”
玄盈朝左右看了一眼,璟馥会意,挥手屏退众人。玄盈让香荷关上门并在门外把守。
玄盈道:“今日我听阿爷的口吻,虽然大哥做了许多混账事,但阿爷应该没有易储之念。这几年党争不断,可总体上是一直僵持着的。我看还没有哪一件事能彻底打破这个局面。”
璟馥细细思索,也赞同她的说法,道:“的确是这样。四哥虽然受尽偏宠,但只要大哥没犯死罪,阿爷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废掉他的太子之位,改立四哥为储君的。”
玄盈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道:“但是咱们这么想,大哥和四哥恐怕看不清楚这一层。”
璟馥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大哥认为四哥真的能动摇他的储君之位?”
玄盈点点头,道:“所以这几年来,他越来越着急,慌不择路,纰漏百出。如果四哥越逼越紧,你说大哥会怎么做呢?”
璟馥突然站起身,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心下不宁。她转身问:“你有把握吗?”
玄盈的嘴角轻轻地勾起,脸色浮现出笑意,道:“我哪来的把握,不过是和姊姊说闲话而已。即使我今日不说,四哥的夺嫡之心也会越来越强烈的。当然,我今日和姊姊说这些,就是想让姊姊看得更清楚一些。在关键时刻,能顺水推舟帮一把,说不定姊姊还能如愿以偿,为驸马挣到你们想要的爵位呢。”
璟馥坐下来,沉声道:“多谢妹妹叮嘱。说起来,妹妹这两日一病,倒是省了许多事。这病,来的正是时候。妹妹之前照顾三哥,一来博得了三哥的感激,圣人和杨娘娘都对妹妹交口称赞,二来又名正言顺地患上了风寒。真是一举两得。”
玄盈收起笑容,严肃道:“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绝没想那么多。”
璟馥原本在喝茶,听她这么说,竟然重重地将杯子摔在桌子上。她面有怒意,道:“这才是我恨的。”
玄盈站起身,走到她对面,握住她刚才拿杯子的手,轻声笑道:“姊姊,你没必要动怒。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你和我,都是一样的。我们俩,都不能。”
玄盈唤门外的香荷进来,背对着璟馥道:“今天说的话够多的了,我先回去了。”
“玄盈,如果真如你所言,那你以后怎么办?”璟馥突然唤住她。
玄盈转过头,向她温柔地笑了笑,道:“有的账,我可还没有讨要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