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的寿辰上,吴王李恪称病告假了。当玄盈再次看到李恪的时候,已经是贞观十七年的元月了。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杜府购买的碳的数量比往年多了一大半。不寻常的气温仿佛预示着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这一日宫中摆了家宴。李恪向玄盈道:“两个月不见妹妹了,妹妹看上去精神很好。在杜府的生活,可还顺心?”
玄盈忙道:“多谢三哥记挂,一切都好。”
璟馥在旁喝茶,笑道:“还是三哥偏心。我出降那会儿,三哥就从不关心我过的怎么样。”
玄盈打圆场道:“高阳姊姊别故意为难三哥了。”
李恪道:“阿娘记挂着玄盈,我自然也要多关心她。高阳妹妹有韦娘娘,当然不需要我越俎代庖。”
明尧向李恪和璟馥分别行礼。
李恪仔细打量着他,笑道:“襄阳郡公生得一副好相貌。听说郡公向来十分能干,果真是年轻有为。”
明尧拱手笑道:“臣多谢吴王夸赞。吴王殿下风姿俊逸,无人能及。”
玄盈向李恪道:“杨娘娘没来吗?”
李恪道:“阿娘最近身体不太好。”
玄盈会意,向明尧道:“这家宴暂时没什么事情,既然杨娘娘身体抱恙,那我就随三哥去昭阳宫探望一番。”明尧点点头。
玄盈随李恪来到昭阳宫,李恪道:“妹妹放心,阿娘只是患了小疾,并无大恙。之所以以此为名请妹妹来,是有一事要告诉妹妹。”
玄盈随他来到书房,让香荷也出去在外把守。
李恪将一封密函交给她,她打开来看。
“大哥要逼宫谋反?!”玄盈不可思议道。
李恪点点头,道:“不错。承乾打算于十日后起兵造反,你夫君也是参与者。不,更准确来说,他也是谋划者,甚至是极力怂恿承乾谋反的人之一。”
她顿了顿,道:“这么隐秘的消息三哥都能知道,看来三哥多年来在东宫安插了不少密探。我原以为大哥虽然与三哥冷淡,一向不亲近,但不至于真有那么大的怨恨,如今看来你们之间的芥蒂,比我想象中的深多了。”
李恪道:“承乾防备我多年,我不得不打探一些他的动向,好在适当的时机采取行动,以此自保。”
玄盈深呼吸一口气,道:“三哥不用过多解释,我虽然惊讶,但也能理解。那么眼下有几条路。一,我们充耳不闻,就当不知道此事。承乾一旦谋反,如果他赢了,那么他登基为帝,明尧就是首功之臣,而四哥必然没有好下场,三哥可能也会被他流放。如果他败了,他和明尧,还有其他的参与者,就都是死罪。这样一来,储君就要易位,那有很大可能是四哥成为新太子。”
李恪道:“不错,第一种情况就是我们不阻止。”
玄盈道:“第二条路,在他们谋反前,有人就向阿爷告发了这件事。那么其结果就和他们谋反失败的下场一样。”
李恪道:“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不阻止他们。承乾不是当年发动玄武门之变的阿爷,一旦承乾得手,逼阿爷退位,他根本不能平息宗室以及文武百官的反对,朝野必然大乱。一旦外敌趁机入侵,我大唐社稷恐怕不保。再者,承乾心胸狭窄,他连他一母同胞的弟妹都能下毒杀害,又岂会放过任何一个他认为对他有威胁的皇族。他若成功篡位,那我和阿娘,都很难得善果。”
玄盈道:“此事都有哪些人知道?舅父呢,他知道吗?”
李恪道:“目前就我这里知道。四弟虽然一向最关注东宫动向,但承乾最防备的就是他,所以他打听不到那么隐秘的消息。承乾虽然从小受长孙无忌教导,但这几年他与长孙无忌也疏远了不少。再说,长孙无忌虽然对他忠心,但此人真正效忠的只有阿爷一人,一旦他得知,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告发承乾,以此邀功。”
玄盈点点头,道:“所以三哥之意,是打算把这消息透露给别人,借刀杀人?”
李恪道:“我正有此意。“
玄盈迟疑道:“那明尧,必死无疑了。”
李恪道:“他自愿做承乾的爪牙,又怂恿承乾谋反,自寻死路。”
玄盈点头,道:“那三哥将这件密事告知于我,是希望我做些什么吗?”
李恪点头道:“现在还要妹妹帮我一个忙。我虽能得到消息,但证据不足。既然襄阳郡公是妹妹的丈夫,不知妹妹能否从他身边找到一些书信往来之类的证据?”
玄盈挑眉道:“三哥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将你和我说的告诉明尧?大哥一旦知道,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三哥,如此一来就没人知道了。毕竟明尧是我的夫君,大哥又是我的胞兄,三哥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与我胞兄和夫君对立甚至是要推波助澜害死他们呢?这不合常理。即使承乾谋反失败,但我本人并未参与,也很难说我会受到牵连。”
李恪从容地笑道:“难道妹妹认为承乾真能谋反成功吗?妹妹与其把赌注押在一个不成器的人身上,不如顺应天命。”
玄盈疑惑道:“在三哥看来,什么是天命?”
李恪道:“天命就是承乾不可能成为未来大唐的皇帝。”
玄盈冷静下来,盯着他道:“三哥多年来一向不与其他哥哥明争,原来都是在暗地图谋,心思深沉。可是即使大哥被拉了下来,十有八九就是四哥上位,到时候三哥也同样得不到好结果,不是吗?”
李恪道:“承乾能有今日,青雀功不可没。承乾要是真的走投无路,你猜他在阿爷面前会如何为自己辩白呢?承乾为了巩固东宫势力,不顾妹妹意愿,促成了这桩婚事,妹妹难道就一点都不怨恨他吗?”
玄盈轻声一笑,道:“三哥一向擅长体察人心,令人佩服。”
李恪站起身来,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承乾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固然有阿爷的纵容,四哥的紧逼,可妹妹也并非清白无辜的吧。另外,明尧留在妹妹身边,终究是一个祸害。此人聪明,观察又细致,万一抓住了妹妹什么把柄,反而不妙。既然他对承乾关心则乱,露出纰漏,那索性就成全他,也是成全他对承乾的一番忠心了。”
玄盈盯着他的眼睛道:“三哥放心。既然大哥自寻死路,那即使我劝他收手,也只是令他苟延残喘罢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打破目前朝局的机会,我不会那么蠢的。再说,这种一意孤行的事,现在的大哥也不可能听得进不同意见。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