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冬日里,草木基本都已至枯萎,一地的衰败景象。但行走在幽深的小径间,偶尔从雕花窗棂处觅得一丛淡竹叶,也算是不错的体验。
柯月一路看着竹叶在墙角下投射下的阴影,平静的似乎只是在观赏景致罢了。
突然,少年转身,看向了某处。
“谁?”
她厉声问道。
桃花眼划过一丝寒芒,像是紧紧锁定了猎物的狼。
周围很安静。
安静到似乎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罢了。
不,那绝对不是错觉。
拐角处,一个人影显现。
在看清那人相貌之后,少年唇角微弯。
“原来是夫人,失礼了。”
从满是攻击性的狩猎者,到温文尔雅言谈斯文绅士的转变,只需要一瞬间。
她收了势。
“没事没事。”白露连连摆手,“是我吓到你了吗?”
她只是想来看看柯月,着实没想到少年的警惕性会那么大。
其实被吓到的人是她才对。
回想起方才那一双桃花眼,威慑力十足,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于恐怖了。
却又能在认出自己后,立刻又变得温文尔雅。
这一下弄得,差点让白露渗出些许冷汗。
柯月笑着摇了摇头,“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啊……也没什么事,我就……”
白露一时间顿住了,有些语塞。
难不成她还直接说:我儿子喜欢你,所以我想来提前探探情况?
这可咋整……
“我就只是单纯路过这里,没想到刚好碰到你了……”
她试图把内心的真实想法掩饰过去。
这里通往的地方只有西厢房,西厢房是给客人住的,就目前看来,林家应该只有自己一位客人才对。
所以,林沉的母亲绝对是特意来找她的。
柯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有些好奇,林夫人特意来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她应该和林家的人没什么交集才对。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有一丝丝尴尬。
到底还是柯月先打破了僵局,“夫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站久了,还是不舒服的。
“哎,等等……”白露看柯月要走,着急了。
这不行啊,我还没开口呢,岂不是白来一趟。
“所以,夫人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少年回头,神色间似有疑惑。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要再推辞,可就真的是怠慢了。
白露只得叹了一口气。
半晌,思虑道:
“这么说,孩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的神色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以前得过病,癌症。”
这种病没什么别的法子,就是拖,拖到癌细胞被杀死的那刻,你就赢了。
刚开始被查出来的时候,家人们的态度都很积极,哪怕是倾家荡产,无论如何也要把女儿的命给救回来。
未婚夫也体贴的每天都来医院看她,给她煲各种营养品,鼓励她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
癌症若发现的早,是可以治好的。
但很快,在庞大的治疗费用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下,他们渐渐顶不住了。
“这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漫长的拉锯战,越往前走,越看不到尽头。”
治疗没有丝毫的起色,病情反而一天一天地开始恶化。
希望被一点一点的消磨掉。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
他们为了治病,卖了房子欠了贷款,几乎是付出了一切,却连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都得不到。
家人们开始不积极配合治疗,拖欠手术费用。
她的未婚夫也渐渐地不愿管她了。
家属们不配合,这种情况下,主治医师的压力绝对是最大的。
费用下不来,医院也难做。
但对于病人,又不可能见死不救。
那段时间绝对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白露回忆道。
当再一次半死不活地从手术台上下来时,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的病带给了家人巨大的负担,她成了一个拖油瓶。
她的人生看不到未来了。
“化疗太痛苦了,治又治不好,那时候,我只想寻死。”
然而有一天晚上,她因为疼痛从睡梦中醒来,决心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主治医生恰好来查房,拦住了她。
他说:“别担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医生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病人的。”
多可笑啊,在病魔面前,你的家人放弃了你,你的未婚夫离开了你,你自己甚至都不想活下去了。
而一心想救你的,却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医生。
是主治医生力排万难,一遍又一遍地与病人家属沟通交流,尽量补上治疗费用,顶住来自医院和家属的巨大压力。
“他那个时候简直比我这个病人还要憔悴。”
不分昼夜地密切监视着白露的身体状况,一遍又一遍地提出治疗方案后又一遍又一遍地推翻。
他精准计算控制着各种药物的稀释度,不敢出任何错误,在死神面前,任何细微的误差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最后一次手术,医生紧紧盯着屏幕。
病人的心率已经跌落了35,这在医学上是一个死亡阈值,一旦低于这个数字,几乎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医生几乎是红着眼睛在吼,“快,氧气,接着供,不要停!”
漫长的5分钟,所有人就看见,数字在几乎跌破谷底后,又奇迹般地渐渐回升,趋于稳定。
手术室的所有医生护士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这一切,值了。
白露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转了起来。
于是家人们又变得万分疼爱你,未婚夫又转回了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样子。
你的病好了,你又再度拥有了一切。
而他们却不记得,曾经在全世界都要放弃你的时候,是一个医生,陪你熬过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把你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拉了回来。
“都说人死前会大彻大悟,我也算得上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白露笑了笑。
于是她身体好了之后,果断与未婚夫解了婚约,拼命工作帮父母还清了住院时的贷款,然后,找到了当年的主治医生。
“那个医生就是林沉的父亲,我们结婚了。”
“其实他的生性很是木讷,他当年对我,完全是出于一个医生对病人的责任。”
“他一生都专注于医学事业,可以说医学就是他的爱人。”
“他也擅长将自己的人生安排的井井有条,计划周密,当年与我结婚,大概也只是因为那时他恰好认为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人生伴侣,而不是和医学过一辈子……而我刚好出现了。”
“婚后,他也确实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不会让我受委屈。但毕竟是医生嘛,于是就经常为了病人,一加班出差就是连续几个月,把我一个人晾在家里。”
“好在林沉懂事,知道心疼妈妈,特意去和家里的厨子学做饭哄我开心,结果第一次做饭时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说道这儿,白露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我不怨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