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麻糖、坚果、干果、猪肉条儿等等一些小吃食,也被油纸包好了,分装成了好几小份。
一份的量确实少,勉勉强强够小孩的手抓一大把,但胜在类别多,每样都来那么一小份,再用纸袋收好了,也算的上一大包。
“准备这些,是要做什么?”柯月有些好奇。
“这些都是要送人的。”林沉解释道,“每年,爷爷都会弄些对联,和这些小吃食一起,给老街的那些街坊邻居送去。”
难怪老街上鲜少看到卖对联的。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主要就趁着过年一块热闹热闹,沾沾喜气。”
林沉笑了笑,他转头看向柯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这个差事,小时候,他们兄弟俩都是抢着做的,因为你去送的话:
“说不定呀,还能收些红包回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柯月的腿伤已经差不多好全了,总是待在屋子里,许久不出门,也确实有些闷。
她点了点头。
于是这些扎好的对联被捆在了后座上,那些小吃食被塞进了筐子里。
两辆旧式的自行车,就这么叮叮当当地从林公馆出发了。
首先要拜访的便是那玉兰树下的老道士。
“喏,刚起封的八宝酒。”
林沉把一个沉甸甸的酒葫芦放在了那算命摊子上。
“沈半仙,回头可别说我怠慢你了啊。”
沈半仙哪里还顾得林沉说什么,他早已眼神放亮,盯着那酒葫芦,垂涎三尺了。
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塞,微微扇着让那酒香送到鼻尖。
馥郁而不绵软,浓烈却不刺鼻。
还是那个味儿!
这八宝酒啊,是林爷爷亲自配的方。
以甘蔗酒做底,加入枸杞、葡萄干、当归、辛夷、山药等等七样佐料,每坛再放入一颗新鲜的橄榄提味儿。
再把那坛口封严实了,放置在阴凉处,等到春夏秋冬这么走完一轮,过年时打开,那些浆液早就沉淀的清澈无比。
一入口,便是那扑鼻的辛夷花香,带着一点甘蔗酒特有的微微辣意,随后那些药材在肚里便会渐渐开始发挥作用,五脏六腑都变得暖融融的。
慢慢回味儿上来,口齿生津,透着一股子清爽。
“舒服”老道极为享受地打了个嗝儿,这可比那些神仙逍遥快活多了。
“哎,我这算命摊子也用不上你那对子,不如你把那干果多给我抓一包。”
这一有了酒,就开始打下酒吃食的主意了?
林沉翻了个白眼,“不行。”
“你这些东西又不一定能送完,多给我一包又无伤大雅。”他啧了一声,“这样,作为交换,我免费帮你算一卦!”
“我可不信你这些东西。”林沉说着便要拉柯月走。
“别急嘛”
沈半仙挤眉弄眼地笑了笑,“钰清,我给你算一卦姻缘,怎样?”
姻缘……
林沉停住了。
不得不说这道士太会挑时机了。
他微微偏头看了柯月一眼,心思微动。
他确实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但倘若是和心上人有关的话……
也是只有爱的太过卑微,太没有安全感,才会让一个坚信客观唯物主义的人,愿意在这些牛鬼蛇神上寻求一丝虚无缥缈的慰藉。
“好啊。”他轻声说道。
“要怎么算?”
“好说,你伸出左手来,我一瞧便知。”
“只看手相?这准吗?”
“我半仙的名号岂是白叫的?”
林沉一脸狐疑地伸出手。
老道士凑近了,就这那掌纹仔细瞧了半天。
只一眼,他便蹙起了眉头。
看他半天不说,眉宇又浮着忧色,林沉心里一时没底。
“老道,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沈半仙终于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喝了一口酒,卖足了关头。
等到再打上一个嗝儿,他才捋了一把胡子,笑了笑。
“凤求凰,凤求凰。却不知,求得是那真凤还是虚凰啊。”
分明是给林沉算的,可沈半仙却撇了少年一眼,意味深长。
柯月自然注意到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早就听闻江湖上有些算命的高手,走南闯北,只看古相便能分男女。
想不到今日,被她遇见了。
这道士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也就仅限于那些骗人的把戏了。
想来,应该是看林沉带她回林公馆过年,误会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了吧。
林沉却听得是一头雾水,“你这说的又是什么?”
沈半仙晃了晃扇子,“你命中的那妻子……”
还未说完,林沉便摇了摇头,“你这算的真的准吗?”
他此生已经是认定了柯月,又何来娶妻一说?
“怎么就不准了?”沈半仙吹胡子瞪眼,就差把那扇骨敲到林沉头上。
“你和那位可是命定三生,月老都拆不散的缘!”
林沉无奈了,“好吧,你说是就是。”
连命定三生这种东西都扯出来了,这老头儿又在胡言乱语了。
也是,他原本就不信这些东西,又何必在意准还是不准。
“算了算了。”沈半仙只得叹了一口气,哼唧出最后一句话来。
“银盘玉勾圆又缺,几点寒星围残月。
萤虫点灯灯不着,秋蝉欲语语无声。
晚樱初绽总难求,夜来泣泪轻沾裳。
只待南柯一梦归,归来花落知多少。”
也不管林沉能否解其中深意,沈半仙却是不愿再细说了。
他从怀里摸索出一样东西来,递到了林沉手上。
林沉接过,是一枚小巧玲珑的平安扣。
通体莹润通透,色泽乳白,难得的是白中又飘着一尾翠绿,浑然天成。
只简单地用一根红绳细细地从那孔中穿过,编织着固定了起来,此外再无其他装饰。
林家百年底蕴,他又如何看不出,此玉非凡品?
“老道。”他有些心惊,就要把这玉还回去,“如此重礼,我收不得。”
“诶那么小一枚平安扣,根本值不得什么,你就权当我还你这十几年的酒钱。”
“你要是不收,我可就恼了。”
沈半仙郑重地叮嘱道,“这可是我亲自做了法的,平安扣保平安,你要仔细戴好了,切不可离身。”
“这……”林沉终是行了一礼,“多谢前辈了。”
沈半仙乐呵呵的,“哎呀,可惜你不愿叫我一声师父。”
他一生颠沛流离,到老了只盼得能有个传承,只瞧得这孩子资质百里挑一,一心想要收做徒弟。
哪知后来掐指一算,有师徒缘,却无师徒命。
只得作罢。
沈半仙又叫住了柯月。
老道笑着把一个红包递到了少年的手上。
红包一看就是新买的,还特意写上了柯月的名字。
少年面色有些诧异,她与这老道不过两面之缘,却也值得特意为她准备一个红包么?
“我看你这孩子合我眼缘,大过年的,图个喜庆,就别和钰清那小子一样推推拖拖的了。”
她抿唇一笑,道了谢,终是辞了这玉兰树。
远远看着那人影愈发远了,沈半仙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他说的话,那小子听进去没有。
也罢。
没收成徒弟,终是等到了那有缘人。
也不枉他在这玉兰树下守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