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娥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一轮澄澈明净的月挂在中天,隐隐在镂花窗的茜纱帘后露了个影子,美丽却萧瑟。
一如此时的玉娇娥。
她拥着锦被,泪水无声地流入鬓角。
想起日间回来的时候,丫鬟们伺候她沐浴更衣时眼底的惊诧、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鄙夷?
连她们都瞧不起她?
是啊,一个已聘之女,一夜之间失去贞洁。
她还可能嫁给青城第一才子吗?大抵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她又想起娘亲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睛已是哭肿了,抱着她说不出话来。
直念叨,我的小娥,你怎么这么命苦啊!爹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玉娇娥苦笑,爹娘哪里对不起她了?是她不好,给爹娘脸上蒙羞了。
窗外一阵冷风吹起,落叶萧条的坠地声传进屋子。
玉娇娥轻轻咳嗽了起来,接着越咳越厉害。
旁边睡榻上值夜的丫鬟文竹闻声忙起来帮她轻轻拍抚着背,又倒了一杯热水让她饮下暖暖肚子。
然而玉娇娥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病了。
一连三天发着热,人都不清醒了,找了多少大夫来也查不出什么病症。
只道是心病。慢慢调养即可。
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病着的玉娇娥自然不知道。
青城首富玉连城亲自去第一才子苏子奇家递了退婚书。
只说小女福薄,一病不起,怕误了苏公子,因此特意上门来退亲。
青城人皆赞玉老爷君子之风,德行无双。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既然玉家闺女病得奄奄一息嫁不了苏子奇,那其他人家的适龄姑娘便有机会了。
那苏子奇骤见未来岳丈上门退婚,大惊不已。
又听闻玉娇娥病得不轻,心中甚是担忧。
直说这亲退不得,他愿意等小姐病愈,即使……小姐……那她也是苏家的媳妇。
苏子奇之所以两年前亲自上门提亲,就是因为他对玉娇娥乃是倾心已久。
不似其他去玉家提亲的人,大多是为了玉家的财富,或者是因为玉娇娥绝色的容貌。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青城进福寺的庙会上。
那一日,进福寺香火鼎盛,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他也陪了母亲去寺里上香。中间得了空便在庙会上四处闲逛。
远远就瞧见一顶锦绣祥云的华贵软轿,只见一旁的侍女轻轻掀起轿帘,接着一只雪白娇嫩的小手伸了出来,搭在侍女的手上,袅袅娜娜地下了车来。
惊呆了一众来逛庙会的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娇美灵秀的小姑娘,月牙眉,水杏眼,一瓣桃花似的唇,美得不可方物。
轻轻一笑,娇羞楚楚,甜美动人。
他就那样爱上了这个小姑娘。
那时的玉娇娥才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含苞待放。
之后苏子奇打听到她是玉家的大小姐,便每每在她出现的地方默默看着她。即使她从来都不知道。
直到玉娇娥十五岁那年及了笄,他便立即上门提了亲。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高兴和玉娇娥定了亲。
连他母亲都以为他提亲是因为玉家的豪富和玉小姐的容色倾城。
却不知他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娇美的小姑娘,只要一想到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日日对他笑得甜甜的,他便喜不自胜。
而如今,未来岳丈却上门来退婚,他怎么可能答应?
万万不可能!
可玉老爷仿佛是铁了心,见谈不拢,直接放下退婚书,一言不发地走了。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苏子奇心下焦急,便立即派人去江都请自己的父亲大人帮忙搜寻名医来为玉小姐诊治。
人人皆以为他只有一个寡母,却不知……他其实是有父亲的,只是他的父亲身份特殊……
然而就在玉老爷退婚的那天深夜,发生了一件震惊了整个青城的大事……
澄明的月光下,玉家豪宅高高的院墙上跃上了许多黑衣蒙面的人。
他们轻盈快速地行走在屋檐上,落步无声,好似都是武林高手。
一个看起来是首领的黑衣人用手指了指四个院门的方向,便有四队人分别疾步而去。
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守门的护院,并且守住了四道门,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一众黑衣蒙面人像死神一样收割着宅院里的生命。
丫鬟、仆妇、家丁、小厮,横尸四处,遍地血污。
玉家的护院头领今夜本不当值,只是老爷最近忧心忡忡,嘱咐他多注意宅院安全,他才夜里起来再巡查一遍,免得那些年轻护院吃酒赌博、误了正事。
他走到院中,却觉得今夜的玉宅格外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突然,他好似踩到了什么,差点滑了一跤。
他凝眸低头看去,在月光的照耀下,那青石阶地面上一片鲜红,竟是一大滩鲜血。
他立即意识到不好。
大声喊叫起来,“有贼匪!有贼匪!快来人啊!赶紧去主院保护老爷夫人!”
话未说完,便见一黑衣人一刀砍向他的头顶,他险险地避开了,头发被剃了一半,头皮生疼。
他心中大骇,这贼匪忒的厉害!
但他心中担忧老爷一家,并不恋战,对了几招便往主院疾驰而去。
一路行来,遍地尸身,多是一招毙命。可见来者武功之高。
压根不似平常的盗匪贼寇之流。
他赶到主院的那一刻,恰好见到一个黑衣人提着血迹未干的刀逼向老爷夫人。
他大喝一声,举刀拼了上去。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护院赶了过来,护着老爷夫人。
玉老爷心中惊骇欲绝,这群人……这群人竟心狠手辣至此?!
他急忙对吓得脸色苍白的玉夫人说,“夫人,只怕今夜我们玉家难逃此劫了。你听我说,把这玉章交给小娥,让她去江都找苏门少主苏飞卿。就是那日送她回家的男子。我已应下他两的婚事,请苏飞卿务必帮我玉家讨回公道。我带着鸿儿杀出去,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你赶紧去找小娥,一定要保住她,知道吗?快去啊!”
玉老爷拨了几个护院护送玉夫人去了玉娇娥的院子。
自己则带着剩下的护院赶去了小儿子那里。
玉夫人吓得眼泪直流,却也晓得事关重大。
于是急忙赶去寻玉娇娥。
进了她的院子,玉夫人让护院丫鬟们都去院门处守住。
自己只带着玉娇娥的贴身丫鬟文竹去了闺房,颤抖着叫醒了玉娇娥。
只见她急急唤道:“小娥,小娥,快醒醒。拿好这个玉章,去江都苏门找苏飞卿,就是那日送你回家的男子。你爹爹已将你许给了他,你去找他,让他为我玉家报仇。”
话未说完,泪便落个不停。
玉娇娥被玉夫人摇醒。只觉身体虚弱,头晕目眩。
但见母亲说得那样凄苦怨恨,又被她言语中的信息震住,忙下意识地接过了玉夫人塞进她手心的玉章。
只是面上神色巨震。
什么?!
爹爹竟将她许配给了那个禽兽?!
她气得眼前一黑,爹爹是不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