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多水,风景辽阔,江天一色清。
玉娇娥自来之后,少能欣赏这秀丽景色。于是第二日,姬蕴便带着她泛舟湖上。
湖是南城最有名的湖,有个极幽美的名字,湄湖。出自于《诗经·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也是江湄名字的出处。
玉娇娥轻叹一声,江湄这个姑娘,有着那样美的容貌和名字,更是父兄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却不知为何会那样狠毒,难道只因为遇见了魔尊容仪吗?
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野心家,又能对一个女子倾注多少感情呢?大抵多是利用。可惜,身陷爱情罗网的少女又怎能看得清呢?即算让她奉上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会自以为是牺牲的幸福吧。
姬蕴轻轻划着小舟,见玉娇娥垂眸叹气。笑道:“玉儿,不是说想看湖上风光吗?怎么又叹起气来?这湄湖的景色可是南城最好的。”
玉娇娥掩下心事,对他笑得温软,道:“阿蕴,你不必划了,和我坐下来看风景吧。小舟任它飘荡就好。”
姬蕴笑着答应了,轻轻将木桨放下。和玉娇娥并肩坐下了。这是只没有船舱的小舟,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直接看到辽阔的湖面和湛蓝的天空。
刚刚入冬的天气带着寒意,湖风吹得玉娇娥鬓角的一缕长发调皮地飞舞着。姬蕴笑着将那缕头发拨到她的耳后,低头便含住那娇美的唇。风景如画,璧人如玉。世间美好至此已极。
玉娇娥第一次觉得两日的时光快得仿如光影消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是的,一旦踏上那条路,她和姬蕴就注定愈行愈远。她不能靠近他,否则就只能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她常常会做梦,如果她没有遭遇这一切,如果她一直是青城玉家的小姐,嫁给了同城的才子苏子奇,那么她的人生应当是顺遂美满的吧。
可是,如果不能遇见姬蕴,那将会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玉娇娥从妆台上拿起一个织金紫绒锦盒,打开来,是一个绣着麒麟的锦囊,取出锦囊里的一束发。
那是姬蕴的发,她偷偷剪下了一段。拿着他的发和自己的发丝合为一缕,用朱红的绳系住,打了个同心结。最后,放回了锦囊里。
记得小时候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时懵懂不知,总是缠着娘亲问,娘亲只是笑,说她长大了就知道了。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这句诗的意思,却再也没有念过,不过是少女心事羞于启齿。如今才一年功夫,她却觉得仿佛过了半生。疲倦不已。
江湄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残阳如血。惨然颓艳。
她逆着光轻轻走过来,脸上是一片阴影。无辜可爱的笑脸后却藏着阴鸷歹毒的心思,从眼底丝丝缕缕散发出来。像一条隐在暗处,吐着信子的毒蛇。
玉娇娥不敢看她的眼睛,强笑着迎了上去。江湄笑得灿烂,说道:“听说玉姊姊昨日和姬大哥去游湖了,居然不叫上我和苏大哥,我可生气了!”
俞夏等丫鬟憋笑憋得辛苦。二小姐真是天真可爱,人家夫妻情深,哪里会带上她呀!
玉娇娥一脸歉疚道:“是我的错。下次一定叫上江妹妹。”
“咯咯。”江湄笑得欢快,答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罚姊姊陪我和苏大哥赏月。今夜十五月圆,月色可美了。”
玉娇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用衣袖盖住了微微发抖的手。笑道:“好。”又转向丫鬟们吩咐道:“我和江妹妹去赏月,你们记得告诉阿蕴一声。”丫鬟们纷纷笑着应了。
江湄娇笑着拉住玉娇娥,步履轻快地往苏飞卿住的院落去了。穿过三重月亮门,走过青石小路、抄手游廊、小石桥,才终于到了苏飞卿的院子。
此时,月亮已是升了起来,一片雪白澄亮,当真是极好的月色。
伺候苏飞卿的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将两人让进了屋。想来已是知道她们要来。
一个身量较高的丫鬟道:“二小姐,苏盟主有些事在忙,传话说还要再等片刻。”
江湄笑道:“无妨。反正月亮刚升起来,我和玉姊姊便坐下等他片刻。有好茶没?沏一壶上来。”
那丫鬟笑着去了。不稍片刻,已是用托盘端了一壶香茶过来。分别给江湄和玉娇娥倒了一盏,奉到面前。
玉娇娥端起青花瓷的茶盏抿了一口,淡淡苦涩,之后竟是甘甜无比,有一种蜂蜜的香甜味。她奇道:“这是什么茶,竟如此甘美?”
江湄笑道:“是蜜茶。南面山林里与世隔绝的村寨秘制的一种茶。自从魔宫占领南面几城后,这种蜜茶南城以北都没有了。你喜欢就多喝几杯。”
玉娇娥点点头,细细品起这甘美的茶水来。她自幼怕苦爱甜,这样的茶正合她的口味。也就多喝了两盏。
江湄已经摒退了两个丫鬟。自顾自端着茶盏在屋内细细打量起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转了几圈后,又回到桌前坐下了。严肃了脸色,说道:“玉娇娥,我再警告你一遍。一定要让苏飞卿百口莫辩。事发后,你只需要咬定是苏飞卿强迫你的就好,其他的由我来说。这事要是搞砸了,他一定会震怒的。你明白吗?”
玉娇娥咬了咬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那我先避开,他来了你就说我有事先回了。”江湄竟是站起来要走。
玉娇娥急忙拉住她,惊问道:“你怎么能走?”
这场陷害中,玉娇娥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勾引苏飞卿的工具,江湄才是主导整场阴谋的。可现在,她竟要留自己一个人演完这场戏吗?她有些发憷,心底一股凉意升腾起来。
江湄甩开她的手,冷笑道:“我不走,你们又怎么能做好事呢?”
玉娇娥深吸一口气,胸口有些发闷,屋内似乎燃了香,只是气味很轻很淡,不细闻根本觉不出来。
她惊疑道:“……什么意思?!我不是只需要让大家相信苏飞卿轻薄于我就行了吗?”她握紧了拳头,已是感觉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