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楼。
厢房里,姬苍昊一袭淡蓝锦衣,手执锦帕轻掩口鼻遮挡住口中不断溢出的咳嗽声。
徐冰清到的时候,姬苍昊正望着窗外,目光深邃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徐冰清,忙起身相迎,“郡主。”
“抱歉,公子有伤在身却还劳烦你走这一趟。”
“郡主严重了。”姬苍昊轻咳一声,“不知郡主邀在下来此所为何事?”
徐冰清执壶倒茶,轻轻一笑:“公子明知故问。”
姬苍昊轻抿口茶,“书中曾言: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而我们都是活在世俗之中食五谷、吸人间烟火之人。既是凡尘俗人,自是做不到真正的逍遥自在。”
“公子此言之意是身不由己。”
“我以为郡主同我一样,认为活着,是无论怎样全力以赴都不为过的事。”
“所以你故意抖落手帕,就是想让我救你。”
姬苍昊看着她,眼眸深邃,神色镇定自若,“是。”
那手帕是苏婉茹的贴身之物,姬苍昊知道徐冰清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她是苏婉茹的好友,所以她不会装作视而不见。
“为了活着,你故意接近婉茹,利用她的单纯善良,骗取她的信任和关心。哼!公子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徐冰清眼眸清冷,充满讥诮和鄙夷。
姬苍昊轻声咳嗽,“佛说,命有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可若心动了……”轻叹口气,“世事纷乱,我也只希望她以后也能如现在一般善良纯真,无忧百年。”
苏婉茹的良善纯真,是因为有苏家的庇护,父亲和兄长的疼爱。
姬苍昊此言是希望苏婉茹以后也能有人如此疼宠她,不让她经历任何苦痛,一如既往的幸福安康,但他的话意里,他虽心动了,却从未想过做这个给予她永远幸福快乐的人。
徐冰清心惊,她看出苏婉茹对姬苍昊的关心,但却不知姬苍昊早对婉茹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情之一字,看得太轻,伤人;看得太重,伤己。
众人皆有缘法,就是不知他们这份缘最后究竟会如何?
刑部尚书府严家。
徐冰清从烟火楼出来就来了严家,严玉露为救自己而伤,自己总要去探望一番才好。
闺房里,严玉露脸色苍白,只着单衣,更显身形瘦弱,斜躺在榻上休息,见徐冰清到来,忙欲起身相迎。
徐冰清笑着上前阻止,“严小姐不必多礼。反之,是我应该多谢严小姐的相救之恩。”说着屈膝行礼道谢。
严玉露惊慌,“郡主!万万不可,使不得,使不得。”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自是使得的。倘若以后严小姐有需要的地方,冰清一定义不容辞。”
严玉露脸色微僵,徐冰清如此的自降身份,如此的慎重其事,她的心里是极不舒服的,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徐冰清,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徐冰清知她心思,不过她的确是真心实意来道谢的。
严玉瑾恰巧进来道:“家妹舍身相护郡主,可不是为着向郡主索要人情的。”
听着这话,徐冰清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严公子说得极是。”
“公子,小姐,安王爷来了。”门外有侍女禀告。
严玉露连忙正襟危坐,并吩咐侍女取来外裳穿好,严阵以待的模样仿若去见许久未见的心上人。
徐冰清见状淡笑不语。
严玉露终于意识到徐冰清还在,尴尬一笑:“我不知王爷和郡主今日会来府中,如此模样,倒是失礼了。”说着起身下榻。
“严小姐严重了。你身子不便,无需如此多礼,相信王爷定能体谅。不如请王爷移步,来后院吧!”说着看向严玉瑾。
严玉瑾看了徐冰清一眼,不明白她是何意,但姬逸风能来看望玉露,说明对玉露还是有些情意的,他自然欣慰,也希望自己妹妹能得偿所愿。
自古以来,女子闺房岂能让外人或其他男子随意踏入,特别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的房间。
“请王爷到隔壁的花厅用茶。”严玉瑾吩咐侍女,又看向严玉露,“有郡主和兄长在,相信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严玉露羞涩一笑:“全凭兄长安排。”
严玉瑾明白自家妹妹的心思,安王好不容易过府一趟,她自是欣喜地想要见面的,作为她的兄长自是愿意竭尽所能帮助她的。
兄妹俩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们好像忘了徐冰清还在这里,更是忘记了徐冰清是安王的未婚妻。
严玉露是真的忘了,严玉瑾是故意忘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对徐冰清来说无所谓。
她反而比较期待姬逸风的反应,也想看看他是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徐冰清静坐花厅饮茶,一派的闲适淡然。
严玉露不停搅着手中的绣帕,一会儿低头抿唇,一会儿看向厅外,完全是陷入小女儿情中的痴女模样。
不一会儿,一袭白衣的姬逸风缓步而来。
“王爷。”三人起身行礼。
姬逸风径自走到徐冰清面前,“不是说好一起来吗?”
此言一出,徐冰清一愣,什么意思?
姬逸风转身道:“本王今日前来是为感谢严小姐舍身相救冰清之恩。”
严玉露脸色更显苍白,笑容微涩,“王爷严重了,玉露愧不敢当。”
“我告诉过你,你近日不宜随意出府,暗杀你的幕后凶手还未找到。既已谢过严小姐,还是早些回府吧!”
这话从姬逸风嘴里说出来,不只严家兄妹惊诧,徐冰清更是满心疑惑。
可以肯定的是姬逸风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自称“我”,故意喊她的名字“冰清”,故意在严玉露面前称“本王”,故意让他人误会他俩的关系,虽说他们之间本就有婚约。
徐冰清先前的确是想要看看,姬逸风对于心怡自己的女子会如何处理?
难道这就是姬逸风的办法?
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姬逸风拉起徐冰清的手就举步离开。
当然,以他的身份,他离开,自是不需要向其他人禀告的。
严玉露看着两人相配的身影,独自黯然神伤;严玉瑾看着两人的身影,心中恨意丛生。
“王爷留步。”严玉瑾快步追来。
姬逸风看了一眼徐冰清,停了下来。
“在下想与王爷单独谈谈。”
徐冰清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在意,转身便走。
“去马车等我,我有话和你说。”姬逸风对徐冰清道。
徐冰清闻言又是一愣,今日的姬逸风怎么了?
而她心中疑惑,微微点头,便缓步离去。
姬逸风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严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严玉瑾冷笑:“王爷难道看不出来?家妹舍身相救郡主,只因她对王爷情根深种,她救郡主全是为了王爷。而今王爷却来回绝家妹的心意,不是太残忍、太无情了吗?”
“本王多谢严小姐厚爱。”
“仅仅如此?”
“不然呢?要本王娶严小姐为妻?还是要本王解除与郡主的婚约?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举,难道又是严小姐所愿?又或者,你是要本王纳严小姐为妾,难道你甘愿让令妹屈居人下?”
“你……”严玉瑾语塞。
“兄长!”身后严玉露泪痕满面,加上那略显苍白的脸颊,更显楚楚可怜,实在惹人心疼。
“露儿。”严玉瑾心疼不已。
严玉露轻拭眼泪,走上前,“玉露从未想过高攀王爷,也从未想要拆散王爷和郡主。玉露只愿王爷和郡主永远和谐美满、幸福安康。玉露当初救郡主之时,从未想过要得到任何感激和怜悯,此事还望莫要再提起。”说完行礼后跑开。
姬逸风敛眉沉默不语。
“王爷慢走,在下恕不远送。”严玉瑾说完去追严玉露。
对于严玉瑾的无礼,姬逸风也不在意,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