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徐冰清昏迷了整整两天,而姬逸风也在外殿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守在那一动未动,不言不语。
姬御宸刚处理完奏章,来到明月殿,看到满眼血丝、浑身狼狈不堪的姬逸风,眉头紧皱,“行了,回去休息吧!看看你什么样子?御医说她很快就会醒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姬逸风看向姬御宸,“皇兄……”声音沙哑低沉,可以想见他的喉咙多么需要水的滋润。
姬御宸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洗漱一番,她若醒来,朕马上派人知会你。堂堂一国王爷,这个样子,可真丢人,出去可别说是朕的弟弟。”
姬逸风手撑桌面,缓缓站起,身体早已僵硬无力,摇摇欲倒。
“来人!扶安王回寝殿休息。”
“是。”有内侍进来搀扶着姬逸风离开。
姬逸风前脚刚离开,内殿便传出声响来。
“小姐!”素英惊喜。
“小姐,你终于醒了。”妙菱泫然欲泣。
姬御宸闻声,冷哼道:“醒的可真是时候!”
他敢肯定徐冰清早就醒了,至少在姬逸风适才还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不过,她不想见姬逸风?为什么?
徐冰清睁开眼,入目的是妙菱满脸泪痕的小脸和素英放松下来的欣慰,打量一下房间,发现是姬晟月的明月殿,这才安心。
姬御宸猜得不错,适才他进来殿中,外殿的宫女、内侍们行礼跪拜时,徐冰清就醒了过来。
只是当她模糊听到姬御宸和姬逸风的谈话时,她便选择再睡一会儿,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姬逸风,或者内心深处并不想见到他,所以只能先行选择避而不见。
“醒了?”姬御宸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素英、妙菱行礼。
姬御宸挥手让两人退下。
素英和妙菱心有担忧,可也不敢公然违背陛下的旨意,只得去外殿等着。
“感觉如何?”
“还活着。”徐冰清轻扯唇角。
姬御宸冷哼,点头,“的确。”
“让陛下和姐姐担心了。”
“雪卿担心了两天两夜,逸风也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
提及姬逸风,徐冰清自觉地闭口不言。
姬御宸仿若不曾察觉到徐冰清的沉默,继续道:“司空前辈把逸风暴揍了一顿,如此结果,你可满意?”
这倒是徐冰清没想到的,她以为以外祖父的性情最多把赵星儿或是赵阳暴揍一顿。
其实徐冰清不知道的是司空溟的确把赵阳痛揍了一顿,还扬言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把南黎王赵世勋给剁碎了喂狗。
“冰清,你很聪明,你明知道的,逸风他不可能……”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你!”姬御宸语塞,“若不是雪卿担心你想不开,让我劝劝你,我才懒得理你。你看看你如今的这副鬼样子,一把似真还假的匕首就让你乱了心神,你可真是出息!”
徐冰清脸色越加雪白,心事被别人看透的感觉太糟糕了,但这并不是最让她担心的,她害怕的是姬逸风看到那把匕首会猜到她的心思。她不想姬逸风知道,更不想知道他知道她心思后的结果。
姬御宸仿若察觉出她的避而不谈,“你……”看着她苍白瘦削的小脸,不忍心再责骂,“你以后别让雪卿为你担心了,害得朕也受连累,还有浩然、雪萱他们各各心惊胆战的……”
“我以后会小心。”
今夜的姬御宸格外的啰嗦,但他自身并不是喜欢多费口舌之人。
很显然,这两天秦雪卿因为担忧徐冰清,一直对姬御宸耳提面命,让他趁隙多多劝慰徐冰清,导致他堂堂一国帝王不得不在这与她闲聊家常,还成了她口中的啰嗦之人。
“陛下!”徐冰清意识到什么,掀被下榻。
姬御宸见她此举,眉头一皱,这丫头,不会是……
徐冰清咬牙忍着伤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行礼,“恳请陛下解除安王与冰清的婚约。”
“你……”这是姬御宸第一次这般为难。
看着跪倒在地的徐冰清,又看了殿门处一眼,姬御宸心中叹息: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如此一来,姬御宸倒是有些心疼自己弟弟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外殿苦守了这么久,最后得来这么个结果。不过他更为苦恼的是该如何向雪卿交代,毕竟雪卿是最为盼望他们两人能修成正果的人。
殿外,姬逸风一袭白衣直立在那,适才他回自己寝殿洗漱了一番便赶了回来,却没想到刚到门口,便听到徐冰清的“解除婚约”之言。
看着紧闭的房门,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
听闻此言,姬逸风刹那间便已心神俱伤。
原来她从来就没想听他的解释,原来她从来就不在乎他与旁人如何,她甚至从未想过接受这桩婚约。更或者说,姬逸风这个人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哪怕他已经在尽力去了解她,去懂她。
原本这桩婚约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没想到最后他竟成为她的负累,而他也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慢慢变成了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命运最可笑的是这桩婚约先前不在意的人明明是他,到最后却在他心里渐渐生了根,发了芽。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心里便是有她的,只是当时相遇时间太短,间隔时间又太长,一时的懵懂之情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渐渐遗忘;再次相遇,她不在是当年的她,而他从未改变,所以他讨厌现在的她,并对其恶语相向、怒其不争。殊不知,他内心深处是心疼现在的她,想要她变回从前的她。
不!他只是很想帮她找到原本就属于她的快乐与幸福。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们之间相处之日太短,彼此之间知之甚少,误会、猜疑占据了大多数,所以往往都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涯。
姬逸风重呼口气,抬手欲推开房门,可最终还是强忍着心底不断涌起的痛意颓丧着转身离开,或者说是落荒而逃,因为他是直接施展轻功飞身而去,把宫中的礼仪规矩全都弃之不顾。
听着房门外凌乱的脚步声,“你满意了?”姬御宸冷眼看着徐冰清。
他知道徐冰清是故意的,她明知道姬逸风在外面才故意在此时提出要解除婚约。
徐冰清低首敛眉跪在那,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确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让姬逸风听到的,她知道以姬逸风的清傲,若是她率先提出,他很容易就接受了。在这件事上,“强人所难”这四个字并不符合姬逸风的性格。
“先起来吧!”
“谢陛下。”徐冰清扶着床榻边缘慢慢站起,刚坐回床榻就忍不住气喘吁吁,香汗直流。
想来适才的连番动作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只不过,她一直忍着伤痛一声不吭。
“我可以允你。不过,这件事毕竟是逸风和你的事,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反正最终还要看他的意思。”
“陛下心中清楚,不管是南黎,还是北夷,两国之中皆有与东皇国朝堂之人有所勾结,赵阳是南黎太子,其母是南黎王后,又是东皇国人,且与陛下……颇有渊源,若是……”
“你想让逸风和赵星儿联姻。”姬御宸冷哼,看着徐冰清淡然自若、公事公办的模样。
若不是他早早便猜到了徐冰清的女儿家心思,他还当真以为她一点都不在乎姬逸风。
“陛下明知道,此举可多得。”
既能破坏南黎人与东皇人的暗中勾结,又能巩固南黎国皇室与东皇国皇室的利益。当然,对于徐冰清来说,可以借此解除她和姬逸风的婚约,还彼此自由之身。
“还是说陛下怕南黎转变合作对象?”
若是南黎公主嫁于安王姬逸风,若是有一日南黎在姬御宸身上看不到利益,那南黎是很有可能会选择另谋他法的,而这个他法就是姬逸风。因为他同为先太子的嫡子,对东皇国皇位而言,同样的名正言顺。
“你不用试探我,我自幼看着逸风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
“陛下误会了。陛下英明神武,无所畏惧,本就是天人。”
“行啦!用不着你在这假言假语、溜须拍马的。我还是那句话,逸风的事他自己做主,只要他心甘情愿,我亦不会强加干涉。就像那把匕首,逸风并不知情。”
说来说去,徐冰清无非就是想听到这句话,只是真的听到了,心口微松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冰清沉默不语。
“听闻前几日你去墓地祭奠师父师母?”
姬御宸口中的“师父师母”指的自然是已逝的宁国侯夫妇了。
徐冰清嘴角勾笑,直视姬御宸,“突然有些想他们了。”
“是吗?”姬御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人心知肚明,此话并非实话。
虽猜不透对方所想,但依着这些年的默契与信任,他们都知道对方皆不会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