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楼里,澹台朔和徐冰清的言语机锋还在继续。
“先宁国侯的离世是东皇、北夷、南黎三国之人联合毒杀的。如今,只有下毒之人宋诚死了,主谋还有从犯可都还好好活着,不知宁安郡主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徐冰清敛眉轻笑:“四皇子此言何意?”
“宁安郡主明知故问。”
“恕宁安愚钝,还真不明白殿下之意。”
“芳华说郡主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也是世间最恢宏大度的女子,与郡主三番两次的打交道,她都落于下风,所以在弥留之际给了我一个提议……”
“这倒不像是百里公主会说的话,我以为她对我恨之入骨。”
“她与郡主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针对郡主也是形势所迫,不过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较量。”
“较量?”徐冰清哭笑不得,“我不明白。”
“身世相似,境遇相似,就连秉性在有些方面也很相似,还有……”
还有什么,澹台朔没有说。
“说起百里公主,她应该是宁安这辈子最为钦佩的人之一。”
澹台朔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她若是听到这句话,应该很是欣慰。她曾说,若不是立场不同,也许会与郡主相交莫逆。”
“是啊!”徐冰清叹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公主初来东皇时在金銮殿上的那抹飒爽身姿,只可惜……我当时以为北夷派她来和亲,是为了贤王府与北夷的利益,又或者是恒王府与北夷的利益,只是到最后才发现她远嫁东皇,和在东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为了北夷四皇子。”
徐冰清的最后这句话扯痛了澹台朔,杯盏在手中被碾碎,手掌渗出血来,可他仿若不知疼痛,也或者心底的疼痛早已盖过所有。
“所以……我为百里公主不值。”徐冰清执壶倒茶,仿若不知他的自残举动,“既然彼此相爱,为何放任她和亲东皇?即使是被人所迫,难道四皇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而毫不作为?”
徐冰清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想知道澹台朔杀死北野灏的真实原因,或者说澹台朔与北夷王后也许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和睦,更或者百里芳华就是被北夷王后强逼着嫁来东皇的。
不过这些也仅是徐冰清的猜测。
“只是今日看到那张纸笺,我又觉得自己错了。”
澹台朔好似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何以见得?”
“古人总说‘见字如面’。‘百里芳华’四字,力透纸背,笔锋深沉,蕴含着浓厚的情意,足见四皇子乃至情至性之人。”
澹台朔轻笑出声,“得宁安郡主如此盛赞,倒是有些惭愧。先前的交易,想来郡主很是满意,不如你我再做个交易如何?”
两人互相闲聊至此才总算谈到正事上。
“哦!”徐冰清挑眉,“不知是何交易?”
“郡主嫁予我为妻。”
徐冰清一惊,而后笑着道:“不是说交易吗?”
“郡主嫁到北夷,尽可以做……你想做之事,而我也可以帮郡主达成所愿;郡主嫁到北夷,相当于北夷与东皇联盟,从而孤立南黎。”
“我怎么觉得这交易只对四皇子有利呢?”
“我可不这么认为。”澹台朔站起身,“你我心知肚明,赵世勋野心极大,早晚会对东皇国出手。不!应该说他早就对东皇出手了,只不过这些年他一直在不断地积蓄力量,也在不断地以各种方式削弱其他三国的力量,比如东皇的贤王府、恒王府,还有徐家、宇文家;又比如北夷的皇子争权,党派之争,也包括百里家。”
“与我何干?”
“郡主聪慧无双,深沉坚毅,做事也够果断,但骨子里的仁心却是弱点。你想报仇,但又不想牺牲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南黎与东皇之间必有一战,虽然你与拓跋宏是多年好友,但西羌一向明哲保身,若是东皇同时对战南黎和北夷,怕是难有胜算。更何况,你本就不愿因自己的私仇而引起国与国的战争,所以我的提议很适合你。”
提议?
徐冰清这才想起,刚开始时澹台朔口中百里芳华在弥留之际给他的提议,原来是指这个。
这般说来,百里芳华还真不是一般人,最起码不是一般女人,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胸襟让自己心爱之人去娶别人,这个别人还是敌国之人。
不过,这怎么有些熟悉?
“所以我说你和芳华真的很像。”
原来澹台朔说的……什么身世相似,境遇相似……还有……
原来那个“还有”指的是这个。
徐冰清今日在养居殿要求陛下解除与姬逸风的婚约,并且把他推给别人,而那个别人正好也是敌国之人。
这情景,何其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不明白。”
“等你到了北夷,自然会明白。”
“我以为四皇子此次来京是来置我于死地的。”
“原本是这样的。可是后来……我改了主意……”
“为什么改主意?”
“因为宁安郡主的心……”澹台朔撩唇一笑,眸中意味难明,“我听闻司空前辈曾赠予郡主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郡主甚是喜爱,常常佩于腰间,只是回京之后便不曾再见到。郡主素来聪慧,而在皇宫之中,赵星儿一把匕首就差点要了郡主的命,这……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什么?”
“以郡主的聪慧机敏,即便不是赵星儿的对手,也不该差点把命丢了,赵星儿是有问题,但真正有问题的应该是那把匕首,确切地说是那把让郡主差点命丧的匕首。”
这句话看似玄机难懂,其实很好懂。
“我猜司空前辈送给郡主的匕首应该在……安王手中。”
“然后呢?”
“安王把匕首送给了赵星儿。不!应该说宁安郡主以为安王把匕首送给了赵星儿。”
徐冰清抿唇轻笑,不得不说,这个澹台朔实在是聪明至极,与姬御宸有得一拼。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驿馆了。”
“四皇子如何向北夷交代身边之人少了那么多?”
“这就不劳郡主操心了。”
“那……那个叫初丹的人呢?”
“她先前是别人的人,只是后来……成了我的人而已。”
“四皇子还真是御下有方。”
“多谢夸赞!”
“我先前还以为四皇子不善言辞,却原来辩才无碍,且口若悬河。”
“那可能是因为我已经猜到宁安郡主会做怎样的答复。”
徐冰清低首敛眉,轻轻一笑,没有言语。
“告辞!”
“四皇子慢走!”
澹台朔从窗口离开,徐冰清走出厢房。
“小姐。”牧照在外等候多时。
“嗯。”
“我已备好马车,小姐先回府休息吧!”
“辛苦了。”说着朝楼外的马车走去。
直到坐在马车上,徐冰清才露出疲态。
她身体虚弱,重伤未好,又几番波折,特别是适才与澹台朔的言语试探更是极其损耗精力,现在的她真是累到了极点,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提醒着她该重新上药包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