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柳城。
马车里,“逸风……”
姬逸风看了一眼徐冰清,“你不是已经猜到赵阳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我吗?怎么?还想撇开我独自前去?”
“你知道的,四国之中,最先也最想除去的人除了陛下,就是你!”
“那又如何?不管是在东皇,还是在北夷,你最先想到的都是我的安危,可你我二人之中,弱不禁风、武功低微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吧!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劲,只会拖你后腿?”
徐冰清无奈轻笑:“这哪跟哪啊!我只是……”
“你只是担心我!我知道的。”
徐冰清掀开车帘,对马背上的莫修染道:“莫叔叔,等会儿到柳城,还劳烦莫叔叔在城外等候,等我们处理完城中之事再一起回东皇……”
可惜她的话并没有得到莫修染的回应。
“莫叔叔?”
莫修染依旧骑马慢行,甚至没有看马车里的徐冰清一眼。
姬逸风看了一眼莫修染,又看了看徐冰清,明白所有,却没有言语。
“莫叔叔怎么了?可是冰清哪里惹莫叔叔不高兴了?”
莫修染依旧没有理会她。
子落见此,骑马并驾齐驱于莫修染身旁,“前辈,小姐在同前辈说话。”
“小姐?”莫修染怒气横生地看着子落,“她是你的小姐,可不是我的!”
闻言,子落感到惊诧,不是因为莫修染的言语,而是因为他的语气,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怒火冲天的莫修染。
而马车里,听闻此言,徐冰清敛眉,无奈一笑。
“就因为她是你们小姐,所以她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从不敢违命。难道与你们而言,她的命令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吗?”
子落一脸的不明所以,看向自家小姐,暗道:难道此番进柳城,小姐会有生命危险吗?可小姐自幼到大遇到的危险又不只这一回,也没见莫前辈如此生气啊!
“莫叔叔有话请直说。”
“直说?”莫修染冷哼一声,回头看着她,“你让我说什么?你不是说子落在南黎探查碧落花的下落吗?你不是早早便派霍奇联系南黎之地的暗探了吗?可这么久了,他们都在做什么?有做一件跟碧落花有关之事吗?”
徐冰清略有些尴尬,低语:“我可没说我派他们去南黎是为了寻找碧落花。”
“是,你是没那样说,可你却是让我这么认为的。你那么聪明,明知我是什么意思,却故意巧妙地把我引向我以为的方向,让我相信你真的派他们去寻找碧落花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你若不想说实话,谁又能从你嘴里探听到什么,甚至稍不留意还会落入你的圈套里……”
姬逸风见场面有些僵硬,开口道:“莫前辈照看冰清自幼到大,早知她是什么性情,现在又何必这么生气?”
“生气?我当然生气!你看看现在的她,心里除了报仇,还剩下什么?”
“莫……前辈?”子落这段时日不在徐冰清身边,有些听不懂,但他也从几人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异样,遂看向徐冰清,“小姐?”知道自家小姐的性情,问她也白问,转而又看向身旁的子暮,“这……什么意思?究竟出了何事?”
子暮低头不语。
“你解除婚约,远嫁北夷,甚至向全天下昭告你的死讯。而后,来南黎……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只不过,你没算到的是你会中黄泉之毒。不过这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现如今,天下人皆知,东皇宁安郡主、徐家之女徐冰清,为国为民为君为父,忍辱负重远嫁北夷。现在北夷国内乱,且短时间内再也无力侵犯东皇,北境将士无不对你、对徐家推崇致敬,东皇国百姓无不对徐家教导出来的小姐心存感恩……而你自己呢?”莫修染怒目看着徐冰清,“你还剩下什么?对东皇,你是已死的宁安郡主;对徐家,你是嫁去敌国且死于敌国的徐家女。没有名誉,没有地位,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你告诉我,现在的你还有什么?”
徐冰清嘴唇蠕动半晌,终是没有言语。
“你把自己利用得这般彻底,甚至连自己活命的机会都不肯想办法争取……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到时候,你心愿得偿,离开人世之时,又让我们这些人如何自处?你明知道,我们现在虽已取得碧落草,但你的身体根本就撑不到它开花……”言语中略有些哽咽。
听到这里,姬逸风眼眸猛抬,呼吸乱了几息,怕徐冰清察觉,瞬间又恢复如常。
“若你父母还在世,定不希望你为了他们多次把自己深陷险地,甚至枉顾自己的性命!”
看着莫修染因极度生气而略有些潮红的脸,徐冰清轻轻一笑:“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莫叔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你不用顾左右而言其他。”莫修染蹙眉,“你认为你父母之死是南黎和北夷相互勾结算计导致的结果,所以你要报仇,你要把真相公之于天下。可你也不想想,你之所以有能力实现这一想法,是因为你是徐家之女,你的身后有东皇陛下,他所作所为是为了东皇,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他把你当成一把刺入北夷和南黎的利刃,而你甘愿当这利刃,因为你与他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一切为了东皇。可是,冰清……你知道的,不管是朝堂,还是官与官、国与国之间,哪一个都离不开阴谋算计、勾心斗角。你们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利用自己的权力地位,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还有你父亲,虽身在北境军中,但他生前对朝堂和其他各国的算计又少了吗?说到底,你们与他们又有何区别?”
姬逸风嘴角轻勾,似有不同见解,遂开口道:“世间不公不平之事众多,但为人子女者,为父母力证清誉,还事情以真实,让作恶者浮诛,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过错。再者,这世间勾心斗角、算计人心者众多,但为国为民,且为之付出一切者甚少。更何况,旁人不知冰清所思所想、所受所累,难道莫前辈也不知吗?”
莫修染闻言看向姬逸风,眸中神色有些难辨,“若我所记没错的话,你先前最讨厌这种阴诡算计……”瞄了一眼徐冰清,“这才多久,你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对于莫修染的调侃,姬逸风并不以为意。
徐冰清轻轻一笑:“想不到一向醉心医术的莫叔叔有朝一日也会对朝堂政事了解得这么透彻。”
莫修染看她一眼,轻叹口气,道:“这么多年,先是你父亲,再是你,看着你们周旋在尔虞我诈的泥沼里,纵使我再愚笨,也能看出些门道来。”
“莫叔叔过谦了。众所周知,医圣之名在您刚及冠时就已闻名天下,又怎会是愚笨之人,只不过您向来对医术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愿掺和罢了。”
莫修染长舒一口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不急。我有件事想问莫叔叔……”
“什么?”
“当年先太子是如何病逝的?”
先太子,姬逸风之父,姬腾翼,还未登基称帝便已先逝之人。
闻此,姬逸风看向徐冰清,暗道:什么意思?病逝?不是被赵世勋和叶海音谋害致死的吗?
他忽然想到,在他的印象中,父亲的身体好像一直都是忽好忽坏的,对外说是身体文弱。
可父亲的身体为什么文弱呢?
毕竟父亲自幼文武兼修。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姬逸风并不清楚,这世间活着的人怕也没几人真正清楚其中内情。
“我当年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清楚。逸风自幼被先太子和兄长细心呵护着长大,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再加之他性情使然,对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更没有深究过,所以就算他现在想探究当年的真相,怕所知也是寥寥……”
莫修染看向姬逸风,发现他正看着徐冰清,想来他也没有想到徐冰清会突然提及此事。
“你的细心总能体现在不经意间……”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明了了,徐冰清突然问及此事是为了姬逸风。
“只是忽然想到,莫叔叔也许会知道些许。”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姬逸风知其脸皮薄,眉眼含笑,抿唇不语。
“其实这件事我所知也是寥寥,我想……”看向姬逸风,“东皇陛下知道的应该更为详实,为何不等回东皇之后再去问他?”
“既然今日在此提及,莫叔叔不妨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再加上我们所了解的,我想应该能拼出个大概。”
莫修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徐冰清,“你是不是另有盘算?”
他总觉得,徐冰清在这个时候询问先太子之死的内情,不仅仅是为了帮姬逸风解惑,可能还有其它什么原因,只不过他猜不到罢了。
徐冰清无奈轻笑:“莫叔叔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
莫修染也不理会她,径自猜测:“柳城之行是不是万分凶险?”
徐冰清敛眉,“只要我们还处在南黎,哪里都是危险之地。”
“我觉得你在交待后事……”
闻言,姬逸风猛然看向徐冰清,眸中的担忧一闪而过,她是……又背着他做了什么吗?
“莫叔叔多虑了。”
“是吗?”莫修染显然不相信她。
徐冰清有些哭笑不得,“就因为莫叔叔觉得我对碧落花之事不上心,所以您便觉得我对自己的性命不重视?”
“难道不是吗?”
“先前,我觉得赵世勋不会给我活命的机会,而且我知道莫叔叔一定会来南黎寻找碧落花,所以并未将此事告知子落、霍奇他们。现在,我们既已取得碧落草,不管它什么时候长成并开花,但总归是有希望的,我当然会保重自身。再说了,北宫晋鹏不是说他知晓碧落花的下落吗?不论真假,这何尝不是一个希望?逸风既已派人送他去见赵琴韵,想来以陛下的能力,多的是办法让他吐出实情。”
“你一向把所有事情都揽于己身,唯独关乎自己的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身边不是有你们吗?”
莫修染撇嘴,轻叹口气,略显无奈。
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性格使然,自幼到大,徐冰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她本人更为关心她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