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元宫膳房里的大小御厨一向清闲得很,就连烧火煮水、扫地抹灰的小杂役闲来都可以打瞌睡。谁让咱这位主子太让人省心,整日吃的粥米汤水比观里的姑子都寡淡。
这两日不知怎的,来了个姑娘,吃得那是相当生猛!主子也特意吩咐了,不要更好吃,只要最好吃!当个厨子容易么……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各显神通,八珍玉食陆鲜海味样样做到极致,配着宫藏佳酿轮番上阵,在辰元宫摆出了流水的席面。
千云亭中。
“我发现你们凡人过得其实是神仙的日子啊!”凤里牺真心羡慕。
风阙轻摇玉扇,看着对面这只据说活了一万年的神鸟,眉嶦紧锁,“你们神仙是不是吃相都不怎么样啊!”如他所料,被狠狠瞪了一眼。
风阙继续认真调侃道:“在下一共就见过两个神仙,见了好吃的东西都是如此的……如此的让人大开眼界,啧啧,看来‘餐霜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之说都是骗人的,多半是为了让凡人觉得你们超然自在,无欲无求罢了。”
“你不懂,神仙也很忙的……”凤里牺的确忙得连说话都顾不上,终于眼下美味缓了口气,正色说道:“除了要被老神仙逼着修习功课、增加修为,还要做好司职份内之事,出了丝毫差错就要被惩罚,轻则思过受刑,重则下界消灾,那整日也是战战兢兢啊,若是到了渡劫飞升之期,或是遇到缘法参悟不透、跟人打架不慎受伤这类情况,又要闭关自修,洞中漫漫岁月更是无聊的想捶死自己……吃东西这件事情自然就变得没那么要紧,反正又不会饿着……话说回来,幸好你是个什么少国主,否则我……本君这几日哪有机会见到这么多人间美味啊?”
风阙将手中折扇由胸前慢慢移至唇角,半遮其面,看似漫不经心的听着,实则已经忍不住暗暗发笑,心中感叹,这女神仙若入凡尘,定会惊起一滩鸥鹭,惹得处处尘埃,不知会有多少热血男儿为之倾倒,梦萦魂牵……想到用过这一餐,凤姑娘就要护着玄月离开去往凌虚宫,风阙心中平添无故惆怅。
“凤姑娘护送玄月到师尊那里之后,有何打算?”自觉问的唐突,接着道:“在下也知姑娘心中天高云阔,不是凡人所及,只是不知为何会栖身于那荒野山洞,可是还要回去闭关修习?”
凤里牺饮尽杯中琼浆,叹了口气,竟低头不语。
风阙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一时语塞。想起玄月就要离开,便转开话题,“凤姑娘可否让在下再看看玄月?”
一个小火精从凤里牺袖中跃出,浮于眼前,火光簇簇,甚是明亮。
这辰元宫前殿与后殿之间有花墙隔断,风阙寝殿也在后殿之中,千云亭修在后殿百草溪边,平日无少国主允准,宫中之人都不可擅自进入后殿打扰,因此玄月一年之中在此雀跃玩耍也不太引人注意。如今,受他那日“乾坤定”所殃及的无辜花墙已经修好,不想物是人非,对面也难相见……
风阙掌中轻轻托着火精,来到亭中的桐木琴旁坐下,任火精浮于琴侧,就像当初玄月认真地坐在自己身边一样。纤纤十指,萦萦六弦,空空余音,潸潸清泪。此去山高水远,后会遥遥无期。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大概文章能千古,都因曾忍伤离别。
“有一事……”望着亭中独自伤怀的身影,凤里牺欲言又止。
“何事?”
“本君若走了,你无玄月护佑,若有不测,当如何?”
“姑娘也知生死茫茫命中数,春风难料冬雨雪。若是明朝能解语,何必入夜缝愁衣。”
风阙琴声未停,骤然转急,心境已至不周峰顶,飞渡古今,“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许久,弦声切切,悲从中来,只怕光阴不再,知音已去,余生空对“一张琴、一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