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上,秦君驷高坐于陛台之上,眯着眼睛在那里假寐。
不过,群臣显然是不会让他安生的。
上大夫景监出列道:“君上,臣有事启奏!”
“请讲。”
“君上,臣要弹劾太师甘龙!”
语不惊人死不休。
景监此言一出,顿时满朝哗然。
他居然要弹劾老甘龙?
老甘龙是谁?那可是历仕于秦献公、秦献公、秦君驷三朝的元老级人物,德高望重,现在又官居大良造,执掌秦国的军政大权,谁不对他敬畏三分?
就连秦君驷,对于老甘龙都是必须礼遇有加的。
在这种情况下,景监居然敢弹劾老甘龙?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景监丝毫不在意他人异样的目光,继续道:“君上,近日来咸阳、郿县、泾阳等地发生多起违法犯罪之事件。犯法者,多为公卿大夫之子弟,他们或欺男霸女,或徇私枉法,或贪墨赈灾之粮,或克扣口赋,或向黎庶多征赋税,隐而不发!欺上瞒下!”
“老甘龙为大良造,为君上操持国事,却不能明察秋毫,洞悉各地发生的违法乱纪之事,以至于犯法之案件频频发生。”
“君上!臣怀疑老甘龙是知情不报,留中不发,欺上瞒下!请君上明察!”
闻言,群臣又是一片哗然。
秦君驷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老甘龙,淡淡的道:“短短数月,我秦国竟发生这么多违法乱纪之事?景监,你要弹劾老太师,可有证据?”
“就是!景监,你有证据吗?”杜挚连忙站出来厉喝道。
“上大夫所言极是!景监,你没有证据就不要含血喷人!诬陷国之重臣,你可知该当何罪!”
“君上,这都是景监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
以杜挚、公孙贾为首的保守派的大臣纷纷摇唇鼓舌,认定景监就是信口开河,诬陷老太师甘龙。
而景监却是浑然不惧,冷笑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道竹简,双手呈上道:“君上,这是数月以来,秦国各地方所发生的违法案件,一一跃然于其上,还有许多,不可一一赘言!请君上明察!”
秦君驷挥了挥手,一名内侍就下到陛台那里,接过竹简递给秦君驷。后者打开竹简一看,脸色忽而晴转多云,渐渐阴沉下来。
看着秦君驷忽变的神情,群臣的心中都是七上下的,尤其是甘龙、杜挚等人,更是心里咯噔的一下,后背直冒冷汗。
“寡人是真的没想到,都是我社稷之臣,何以知法犯法,犯下此等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寡人都为尔等感到羞愧!”
秦君驷呵斥了一声,随后摊开竹简,朗声道:“中大夫孟然之子孟浩,强抢民女,其女之家属告之于官,未曾受理,家属登孟然之门,翌日暴毙,尸体于翌日现于咸阳城郊。”
“陈仓令西乞翃,克扣赈灾粮百石,且向百姓多征丁赋、口赋,不知凡几。阴密令甘孜,包庇杀人之亲戚,找死囚替代。中大夫杜衡之子杜辉,于女闾与人争风吃醋,怒杀一人,伤一人,不知去向。”
“剩下的,寡人就不一一赘言了。”
“啪”的一声,秦君驷将手中的竹简扔到地板上,宛如一记重锤,敲打在每个大臣的心房上。
秦君驷的脸色十分的冷淡,道:“二三子,谁能告诉寡人。为何寡人即位不过数月,国内就发生这么多违法乱纪之案件?是寡人无能,是臣民乖张,还是二三子不作为?”
“君上息怒!”群臣连忙跪下。
“尔等让寡人息怒?中大夫孟然、杜衡何在!”
“臣……臣在。”
群臣的队列当中,两个大臣畏畏缩缩的站出来,一下子匍匐在地上,宛如水蛇一般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二人是如何管教自己的儿子的?啊!尔等为我社稷之臣,当为大秦黎庶之表率,以身作则!可是你们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如何为寡人排忧解难,如何为秦国士民排忧解难?”
秦君驷冷声道:“养不教,父之过。寡人限期三日,你二人之子务必至官府自首,一经查实无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啊?”杜衡与孟然都大惊失色。
“一命抵一命。来人,将杜衡、孟然的官印取下。”
“唯!”随即就有两名殿前武士跑过去,取下杜、孟二人的官印,押着他们离开议政殿。
群臣见状,不禁为之噤若寒蝉。
景监又道:“君上,请对违法乱纪之人严惩不贷!”
“寡人知道。寡人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秦君驷沉声道:“陈仓令西乞翃、阴密令甘孜等犯法之嫌疑人,即刻卸下官印,收押入狱。一旦查实,满门抄斩,三族流放陇西!”
“君上英明!”群臣山呼道。
秦君驷摇摇头道:“二三子,尔等谬赞了!寡人并不英明,寡人昏聩矣!短短数月之内,秦国竟然发生上百起违法乱纪之案件,寡人实在是羞愧难当!”
“君上,这不是君上你的过错!”景监肃容道:“君上,此等违法乱纪之事的根源,在于甘龙!请君上严惩太师甘龙!”
“请君上严惩太师甘龙!”子岸、王轼等新法派的大臣纷纷下跪,众口一词,就是让秦君驷对老甘龙严惩不贷。
秦君驷将目光放到老甘龙的身上,慢悠悠地道:“老太师,寡人若是没记错的话,这阴密令甘孜,应该是你的侄子吧?”
“是的。”老甘龙不得不承认。
“老太师知情否?”
“这……回禀君上,老臣并不知情。”老甘龙低着头道。
“不知情?”秦君驷淡淡的道:“老太师,那么,对于大秦近日来所发生的上百起违法乱纪之事,你可知情否?”
“……”
老甘龙实在憋屈,实在无言以对。
承认自己知情,就是欺君罔上,难逃死罪。承认自己不知情,若是秦君驷不追究的话,难逃失察之责,但也能逃过一劫,最多丢了官职而已。
“君上,老臣不知情。老臣虽为大良造,署理国政,但精力不济,难免有误。请君上责罚!”老甘龙无奈的放下拐杖,年事已高的一个老人,竟然又向秦君驷下跪。
景监嗤笑一声,道:“老太师,这失察之罪你是免不了的。不过,你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知情,就能逃过全部罪责吗?”
“君上!”景监垂手道:“老甘龙为大良造,掌大秦之军政大事,是为三朝元老,国之重臣,日常处理政务怎会这般糊涂,这般马虎?若是一两件刑事出现纰漏还能理解,可这是上百起违法乱纪之案件!”
“甘龙难辞其咎!请君上明察!”
“请君上明察!”新法派的大臣心中暗喜不已,纷纷下跪,请秦君驷主持公道,依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