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其实我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只是一想就会头痛罢了。”

“你果然是尹枭。”百里彦忽然仰头笑了三声，不去看他，而是看向已经可以看见样子的冲狼山。

“我不会认错的。”

……

与齐将军的困于山上的五万人马会和后，将编排好的十万兵马交给他，百里彦与慕容熙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日便留在营帐，点燃篝火，吃肉喝酒。

一群粗犷的女人凑在一起莫过于就是谈谈美食，美酒，美人罢了，百里彦和慕容熙围着一小簇篝火，独自坐在一边，还没说上两句话，云副将军便把百里彦拽到了人最多的地方，要她说几句话激励士兵。

看着气氛热闹，百里彦也嘻嘻哈哈闹了几句，慕容熙看着她被火光照亮的红润的脸，微微一笑。

百里彦却在一瞬间的功夫惊恐地看向了这边，若非慕容熙一直看着她，还真躲不开身后忽然袭来的一刀。

顿时哨声长鸣，“偷袭！刺客！”的喊话此起彼伏。

百里彦拔剑挡在继续要刺向慕容熙的剑，她不会什么功夫，身手敏捷的有点也只是比较容易闪躲罢了，真的比蛮劲，缠斗个几十回合，她当下就得成别人刀下亡魂。

好歹齐将军知道先保护她，顿时一层士兵围成了包围圈，慢慢向后方营帐退去。

奇怪的是，来奇袭的人并非要夺谁姓名似的，而且也只有十来人罢了，一看十几不利，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只有一个人被捉住，在发现时候却已经服毒自尽了。

死士。百里彦慌了，无论是原主还是她，都心中惶恐不安，她看着那死相恐怖七窍流血的死士，忽然心中一动，看向身边的慕容熙，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终究还是将目光停在了他的手臂上，那里是刚才他躲避不利被划伤了一道小口子。

这才片刻，那伤口就已经发深色，深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他们的刀有毒，来人啊，找大夫！”

……

长淮的庸医根本诊治不出来是什么病，百里彦收拾整备就赶紧带着慕容熙往西凰赶。

慕容熙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又撩起袖子，看看已经有黑色的毒血蜿蜒的胳膊，忽然笑了，笑得灿若晨辉，精致完美的笑颜无论是谁看见都要惊艳住。

但是心里跟滚油煎似的百里彦是没看见的。

赶回西凰国时候，才知道还有另一件事，女皇病危，三个皇子都回了上京，一场夺位之战即将开始。

百里彦忽然想起来慕容雪那个江山与美人的问题，苦涩的笑了，世上的选择题，果然没有只是是非这样简单。

宫中，她对上他的眸子，“你既然知道女皇中毒，是否能救她？”

慕容熙的毒已经从右臂蔓延至胸腔，有渐而往上或往下的趋势，那黑色的诡异花纹看起来就像是要夺命的美丽荆棘，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似乎对于上身没穿衣衫有些尴尬，躲开了她的视线，轻笑道：“我和你说时兴许能，现在已经不能了。”

慕容熙等着百里彦的怒气，无论是推卸责任或是痛苦安慰他都能接受。

百里彦沉默着，气氛静的可怕。

“那你的毒现在是否能救？”百里彦看着他悠哉的样子，忽然觉得头痛的很，他果然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有超乎常人的镇定。

“现在能，一月后能，四十天后便不能了吧。”慕容熙还是笑着，嘴角的弧度异常残忍。

“哦？那要如何救呢？”

“换血。把我能接受的人的血还给我，全部的血，以命换命。”百里彦也不瞒她，反正她早晚也会问到的。

百里彦看了他一阵，顺着他的意思继续问：“你能接受谁的血呢？”

“父母，兄弟，夫君。”他一字一字渐渐吐出，每个字重若千钧。

他表现的再轻松，却还是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

却见百里彦勾起了一边嘴角，冷笑了笑，“我知道了。”

慕容熙也笑了，笑得眼中带泪，看着百里彦的背影，她知道了，他也知道了。

……

“我的三十万兵马徒步百千里而来，城门都是自己敲开的，你有没有点良心。”慕容雪举着令牌站在西凰宫殿里的时候，众人皆震惊。

正要被抓去幽闭的百里彦挣开旁边宫卫的绑缚，苍白的脸上难得见了一丝笑意：“谁让你来晚了。”

二皇女指着慕容雪道：“她！她是慕容雪，东冥的人，太子，你这是公然与东冥私通文书，你这是大罪！”

百里彦看着疾跑过来的父后，笑了，“要不是有她，你们会老老实实听我说话吗？就你们的口头圣谕，真以为能唬住所有人？居然还妄图先斩后奏！……女皇有旨！”

明黄的圣旨在上，丞相不敢置信的大喊：“不对，这是假的！”

然而在一群太傅国师围着研究了足有一炷香之后，朝百里彦点了头后，丞相与三个皇女懵了。

女皇有旨，传位于太子百里彦，丞相与二皇女，三皇女，七皇女狼狈为奸，丞相罪不可恕，押入天牢，秋后问斩，皇女不贤不让，贬为庶民，发配北夷，钦此。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看着丝绸上的字愣神，慕容雪已经准备好东西走了进来。

“你个疯子。”她鄙视道。

百里彦笑了，心中对这个身体说着抱歉，问：“有没有麻沸散，我可不想醒着被做成干尸。”

慕容雪恨不得把药拍她脑袋上：“亏你还有心情笑，你也就趁现在得意吧，一会儿有你叫唤的时候。”

百里彦收起丝绸，笑了笑：“东冥皇室果然厉害，居然精通医术。”

“要不是慕容熙好歹是我慕容家人，你以为我会帮你！”慕容雪还是以往的口不对心，逗得百里彦笑了起来。

而宽大的床上躺着的已经昏迷的没甚生气的人却看不见她的笑容。

“那还真是谢谢了。”

“哼！”

慕容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主子，您醒了！”鸳鸯听到声响就跑过来，还不忘先把已经在西凰国玩了半个月的慕容雪叫过来。

慕容熙头痛的厉害，慕容雪正要给他诊脉，却见慕容熙猛地将手一避。

“怎的，你就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慕容雪虽然嘴上厉害，却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观察他有没有别的症状。

毕竟是已经答应百里彦的事，唉真麻烦。

慕容熙愣了一下，只一瞬，回头问道：“沈……百里彦呢？”

综合了自己的记忆，他右眼皮一跳。

被他忽然间摄人而恐怖的如同地狱幽冥袭来的气势吓倒，慕容雪怔怔道：“她……救了你。”

之后是冰冷宛如九天寒冰的猛烈凉气窜上脊梁骨。

慕容熙还是那张神似女人的脸，却有了截然不同的狠戾气势，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牵强狰狞到让人觉得恐惧而美艳的诡异笑容。

“第三次！”每次都是，这个死女人，每次都先一步躲开，完全按照她自己的心思，气死人了！

“什……什么第三次？”慕容雪与鸳鸯对上眼神，都是一片懵。

“查出来死士是谁的人了吗？”慕容熙接过鸳鸯战战兢兢端来的茶抿了一口，蹙眉问道。

慕容雪这才召回一点气势，“按照百里彦说的，兴许是那三个皇女，不然就是丞相，都是要么贬黜要么问斩的人……”

“百里彦是不是留下圣旨了？”

“有。”被他打断的慕容雪第一回发现自己也有怂的一天，赶紧从一边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

果然是移交皇位给慕容熙。

慕容熙冷冷看了一遍，“叫人去天牢说一声，我亲自审问丞相，还有那三个人，统统叫回来。”

慕容雪愣愣点头，“好。”

……

一年后，慕容雪已经坐上了天下之主之位，建立大礼朝，号旬光，国姓慕容。

原本对立的两国也渐渐在合理的政治制度协调下开始步调有序地正常相处生活。

慕容雪废掉了后宫制度，与皇夫祝娆一世一双人，成就一段千年佳话。

春，旬光帝带皇夫来原西凰上京，现彦熙城看桃花。

山上春花烂漫，桃花如雪如丝，渐渐飘落的花瓣落在二人的肩上，背上。

两座坟茔悄然仅仅靠在一起，百里彦之墓，与慕容熙之墓。

按照慕容熙最后的想法，只是随意葬在了个风景好的地方，慕容雪却发现，也不知道是因为葬了他俩的尸骨，还是她原本就喜欢观景，每年都要来看看。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慕容熙抱着百里彦那已经没有血液，苍白恐怖的尸体，笑着落下一吻的样子，更忘不了，当时将丞相一刀一刀分割成一堆血肉，将三个皇女扔去活活喂狗的样子。

同样忘不了，百里彦说要给慕容熙渡血时候一脸轻松的样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刻骨铭心惊世骇俗偏执到让人羡慕的爱情！

低头吻上祝娆的黑发，看着他害羞的表情，她看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忽然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祝娆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王，我永远在。”

“……”桃树下，一树飞花挡不住二人相拥，寂静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