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皇帝的行事作风,的确同沈槐衣猜想的那般相差无多。
常溟微微颔首,赞同道:“的确是这样,虽然百姓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对寒衣堡的恶意,但是就皇宫传来的消息来看,寒衣堡的铺子近些日子已经门可罗雀,百姓们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可能同寒衣堡有接触的地方。加上潜藏在夏府的人昨日下午被安排逃离昭城,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坐实了寒衣堡的坏名头。”
人心本就多疑,夹缝中都还要互相猜忌,一旦有可能触碰到自身份的利益,哪怕是莫须有的事情,只要相信的人多了那就是正确的。
夏府昨夜逃离昭城,正好说明了他们女儿被奸杀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寒衣堡的这顶帽子是摘不下来了。
“和我想的一样,”沈绥插了句嘴:“皇帝大概是因为寒衣堡前些年在百姓中哪怕风评不算多好,但也未曾有过什么污迹。这种时候想要对寒衣堡,难上加难。”
百姓对此事事不关己,但寒衣堡如果突然之间被众人敌视而后被剿灭的话,哪怕是天子和武林正派也免不了一阵猜忌。
常令松爱民,凡事都会将百姓利益放在最高处,所以秦楚才能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哪怕寒衣堡近些年发展已经超出了皇帝的掌控,但他还犯不着因为一个寒衣堡破灭自己在老百姓们心中伟岸的形象。
借方府和采花贼之手,一面巩固自己的权势,一面还能将寒衣堡置之死地。
沈槐衣下意识将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着,眉头紧锁,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成了断线,她却找不到能够将他们连在一起的东西:“不过我一直很奇怪,照理说常令松阵仗这么大的两次污蔑,为何不曾将寒衣堡从他们的老巢里逼出来?”
一次没能叫你寒衣堡出来解释说明他们不在乎无所谓,那这第二次了呢?
寒衣堡没有下线的吗?
“这个……”沈蓦摸了摸鼻尖,别过脸笑了笑:“倒是我们疏忽了,槐衣可能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沈槐衣挑眉,眼中有探寻。
常溟接过话头,顿了顿说:“寒衣堡身处昭城之外,里面的民众都是堡主特殊培养的力量团体,威胁大过兵队。但是寒衣堡人数较少,一方面因为堡主培养新人困难,另一方面寒衣堡的人孕育新生命的能力极低。而后,由于长期被药物养育,寒衣堡的人其实有个通性,感官淡薄,对外界声音不敏感,对任何皮肉伤也不敏感。”
感官系统微弱,不就是耳背吗?
沈槐衣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原来如此。”
是她见识短浅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槐衣在我们身后出谋划策解答迷津,只怕我们也会和百姓们一样被皇上玩儿的团团转。”沈蓦说道,看着自家小妹的眼神有些不曾察觉的骄傲,就仿佛在说爷的没妹妹真厉害!
“你能和老百姓自然是有区别的,常令松会心疼平民百姓却从来不会心疼你们这些臣子。”沈槐衣语气温软,丝毫没有因为受沈蓦的鼓励而嘚瑟,而后发现哪怕自己现在是身处常溟旁边也能镇定自如,抗压能力还是挺棒。
更何况,她哪里能深谋远虑,若不是看过半本原著只怕也不可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
话已至此,对沈家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只希望能力挽狂澜改变原著中不得善终的结局就好。
沈槐衣轻轻吐出郁结心中的一口气,整个人越发慵懒。
而就在她身侧的常溟眼神冷冽,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心不在焉的听着耳畔沈家兄弟的说话声,恍然想起好像不久后就是槐衣的生辰了。
女子十五及笄,娉婷婀娜,已然亭亭玉立。
可嫁娶。
暮色四合,六王府里灯火通明,成中方送走了太医,还没喘口气又听见内室里男子低低的咳嗽声。
“王爷,奴才现在就去煎药,您先躺一会儿,别起来,夜里凉!”成中赶紧小跑着到了常遇身边,将强行想从床上坐起来的男人按了回去,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着:“您这病还没好呢,若是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您自个儿得多难受?”
床榻上的男子还在咳着,一声接着一声,带着止不住的压抑和疲倦。
成中也不敢离开,只得将桌上常备的温水端给他,看着他浅浅喝下一小口。
常遇额发湿润,面上一片病态,他声音沙哑,没说一句话就觉得喉咙刀刮一般疼:“本王没事,成中,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他涵养极好,哪怕身体难受到极致,常遇都不曾在说话时咳嗽一声,背靠着软枕但依旧挺的笔直。
病痛的折磨让他越发瘦弱,精神恍惚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明明常遇也才十八岁。
成中没想起这些就觉得眼睛酸的难受,别过头狠狠地唾骂了自己两句才转身看着他,说道:“已经打听到了,沈二小姐的及笄宴在下月十四,未曾听见二小姐同谁有过婚配。”
常遇只让成中打听前面的,后面是他自个儿想办法得知的。
“下月十四吗?”常遇顿了顿,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若那天无事发生,我们也去将军府给二小姐送礼吧,毕竟沈老将军于我秦楚是大功臣,就当是给老将军捧场了。”
话虽如此,但是人家老将军又不是十二月十四及笄。
成中心里小声说着,半晌后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脸上全是懊恼:“哎呦!奴才才想起来陈太医离开的时候嘱咐奴才给您煎药的,您刚刚那么一问奴才就忘了,不过王爷的药还是要吃的,奴才得给您煎药了。”
常遇笑容温润,低低的咳了两声后摆了摆手:“快去吧。”
成中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内室里便只剩下常遇一个人,他还在不停地咳嗽着,周身全是因为突然病发而折腾出来的汗水,几乎浸湿了他的内衫。
左手捂着唇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低些,右手无力的垂在一侧,锦枕在他咳嗽间被撞开一点,那下面瓷白的小瓶就滚落了出来,到了他纤瘦的右手旁。
常遇感受到瓷瓶的微凉,他叹了口气,手指微抬按在瓷瓶口上,一面咳嗽着一面从瓷瓶里取了一枚药丸,许久以后才慢慢吞了下去。
药丸血红,滋味干苦。
他叹了一口气,眼中全是无奈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