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昏暗湿冷,沈槐衣孤身一人躺在床榻上,脖颈上是一圈红肿的伤痕,衣衫尚且完完整整的穿在身上,只是露出来的一节白皙小臂上蜿蜒的全是深浅的划痕。
一道接着一道,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衣衫和床榻。
沈蓦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住的别过头,心底在微微战栗。
他平日里大声说话都舍不得的小妹,怎么会被人欺辱成这样。
周氏……
沈蓦目光凉了些。
“父亲在前厅同那些权贵们周旋,我们先将小妹……带回世安宛吧。”沈蓦低声说着,想伸手去探探沈槐衣的鼻息,手还没碰到就被常溟拦了下来。
“槐衣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常溟头也不回的说着,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盖到小姑娘有些冰凉的身体上,抿着唇再不发一言。
沈蓦扯了扯嘴角,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常溟方才什么意思,是将小妹受的伤全都怪在了他们将军府头上。
虽然这其中的确有他们的责任。
“去世安宛。”常溟说着,将小姑娘用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而后按在自己的怀中,神情小心翼翼,就像在看一件这辈子都难再遇上的珍宝。
他等了五年才终于重新遇到的小姑娘,凭什么被人轻贱成这样。
沈蓦看着男人飞速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突然有些疑问到底谁才是沈槐衣的亲兄长了。
苔芗守在世安宛门口,眼中全是焦灼,手指搅着手帕,远远瞧见过来的人快速迎了上去,只是在看见常溟怀中的沈槐衣后顿了顿:“二小姐她……”
“受伤了,”常溟言简意赅的说道,越过苔芗将还昏厥着的沈槐衣抱进了世安宛内,步伐稳健透着急切。
苔芗暗自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上世安宛院门的时候抬眸就看见姗姗来迟的沈蓦。
“大少爷先去找将军吧,”苔芗沉声说,眼中少见的没有惶恐:“将发生在小姐身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将军,不需要添油加醋,也不需要避重就轻。”
她方才只是掠过一眼,就看见平日里被针扎一下都能疼半天的小姐面色苍白的被常溟抱在怀里,脖颈出红肿的刺眼。苔芗顿了顿,慢慢红了眼眶。
“小姐的罪不能白受,哪怕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
这些话本不该由苔芗来说,但是如果连她都要忍气吞声的话,沈槐衣就真的没有谁还可以信任依靠的了。
沈蓦自然是明白的,微微颔首便转身向前厅走去,突然想起来还要交代苔芗给小妹找最好的大夫免得留疤,一回头就只看到关紧了的院门。
天地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能他真的不是小妹的亲兄长吧。
话虽如此,男子慢慢的勾唇笑了笑,不再迟疑转身就去找沈施翼。小妹身边的人,对她还是真心实意的居多。
世安宛里的下人早就被周氏谴去前厅帮忙了,只留下了一个烧火丫头和苔芗在。常溟轻车熟路的将怀中的小姑娘抱进她的闺房,而后慢慢取下她身上的披风,将小姑娘放在了床榻上。
不同于浮曲阁禁闭室床榻的湿冷,沈槐衣的房间整日烧着暖炉,檀香缭绕里干净温暖,让她疼的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些。
大约是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沈槐衣整个人明显的放松了些,额前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粘在了她面颊上,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常溟低头还能听见她清浅的呻吟。
鲜少有悲伤情绪的男子再一次红了眼眶,他没办法去想象槐衣被周氏抓在浮曲阁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苔芗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上面搭着几条干净的手帕。
“奴婢给二小姐处理一下伤口,王爷先出去吧。”她说着,将帕子浸湿温水后贴在沈槐衣额头,目光向下瞧见她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心头疼了疼。
常溟微微颔首,虽然他是想等着小姑娘清醒过来,但她毕竟方才及笄,不妥当。
他会正大光明的把她娶回家,从来不需要也不屑于偷偷摸摸。
这是常溟藏在心底的愿望和欲望。
另一边的及笄宴上,宋源昌发现自己消失许久的小儿子突然钻了出来,神色一顿,压低声音问道:“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跟着我不要在将军府乱跑吗?”
“随意逛了逛。”宋以木敷衍过去,脸上全是不想同他说话。
宋源昌气笑了,不过很快他身旁就有人出现,只得将宋以木的事情放到一边,专心和别人周旋。
宴席间觥筹交错,碰撞出虚晃的恭维。宋以木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切,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方才小姑娘镇定而决绝的面容来。
“你将茶杯摔碎,然后在我手臂上划几道伤口,越深越好……罢了,轻一点多划几道就行了,然后从浮曲阁后面溜出去,别管我,你先离开。”明明心底害怕的不行,却依旧口齿清晰的在找后路。
当时的宋以木是真的有些惊讶,用碎瓷划伤她自己?这小姑娘这么会玩儿吗。
“你别犹豫了,我自然有办法保护自己,我手臂还不能动,你来帮我。”小姑娘见他一直没有动作明显急了些,“你只要管自己脱身便好,剩下的我自己有分寸。”
想到这里宋以木没忍住勾唇笑了笑,将军府的这个二小姐外人传言身娇体弱不受宠,甚至愚钝蠢闷,可实际上他见到沈槐衣远不是外人传言的那般。
聪明伶俐,临危不惧,甚至有超脱世俗的情怀。
自己划伤她的时候力道虽轻但用了些技巧,不至于留疤但流的血够她好好补一阵了。
周氏饶了一个大圈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她的玉清小筑里,她知道沈槐衣就在浮曲阁中,自然不可能像她说的那般去世安宛寻她。
“气死我了,沈槐衣这个小贱蹄子,果真和她那过世的老娘一般!”周氏一回到玉清小筑里就砸了手上所有能砸的东西,美丽的面容狰狞起来,愤怒吞噬了她所有理智。
苔欢和一群服侍周氏的婢女丫鬟们跪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周氏会迁怒她们。玉清小筑充斥着女人尖声的怒骂和瓷器被砸到地上的噼啪声,一声接着一声震荡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沈槐衣后悔,”周氏厉声吼着,眼中全是恶毒的光芒。
沈……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