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花瓣在眼前四散,铺盖在徐不悔的身上。
徐不悔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忽然到了这片地方。
记忆中的自己,似乎还在林家的刑堂之中。因为他偷吃了后厨的东西,被吊起来打了三百鞭。
这么一回想起,徐不悔立刻觉得后背开始火辣辣的疼。
这使鞭的家丁完全不给他们的小相公面子,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疼疼疼……”徐不悔龇牙咧嘴,揉着肩膀坐起身子,勉强靠在树干上。
他好奇地打量四周,确实不是林家大院之内,林家里没有梨花树,更别提一眼望不到头的梨花林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哗啦啦……
徐不悔还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树枝掠动的声音,斑驳在徐不悔身上的稀碎阳光剧烈晃动着。
“贼人,拿命来!”一声包含正气的怒喝响彻在天空。
随即寸寸金芒风卷般掠下,枝头梨花愤怒地燃烧着,消泯成飞灰坠落于大地。
徐不悔惊慌失措地捂着脑袋,落下的树枝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
在他眼前,同样于飞灰金芒坠下的,有一道灰黑的大袍身影。
那人的斗篷遮盖住头顶,但是能从依稀跳动出来的发丝看出其散乱不束的头发。
暗金面具遮盖住此人的脸庞,不辨男女,但其肩宽较窄,大袍穿在身上亦松松垮垮。
“就凭你?”灰袍人冷笑一声,沙哑干涩的声音及近恐怖。
灰袍人伸出修长白皙的五指,随手抓住半截落下的树枝,大约手掌一般长。
“去!”一声叱喝,那树枝便以徐不悔看不清的速度向天空冲去。
徐不悔大口喘着气,惊慌失措地看着不远处的灰袍人,心中琢磨是不是应该早点远离这俩神仙打架的场地。
他刚刚往身边挪了半个身位,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连忙转头去看,发现一个老者面朝大地,像是死尸一般躺着。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很显然,这老者就是刚刚追杀而来的另一人。
徐不悔害怕地力气都涣散掉了,四肢麻痹地待在原地,当然也有可能是伤口的原因。
他竭尽全力想要站起来逃跑,但是最终的结果只是蹬了几下腿。
“怕什么?我有那么像坏人吗?”灰袍人没好气地说道,一脚踢开老者的尸体,走向徐不悔。
徐不悔感觉灰袍人似乎没有多大恶意,心中稍安了一些,但是也并没有放下警惕。
“是我把你弄到这里来的。”灰袍人淡淡地道,说完这句话,忽的直接将徐不悔一手抓起,抗在肩上。
徐不悔还没来得及大叫,只觉得眼前的景色飞速远去,待到再次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灰袍人扛着来到了湖边。
灰袍人将徐不悔丢到地上,落地的撞击让徐不悔忍不住惨叫出声。
“丢人吗?一个练气九层的修士,被普通人打到昏厥。”灰袍人冷笑着转过头,暗金面具上的獠牙阴森恐怖。
徐不悔咬着牙,并没有说话。
“谁给你的勇气无视我!?”灰袍人大怒,一巴掌将徐不悔再次扇倒在地上。
徐不悔剧烈咳嗽着,双手支撑起身子,想要爬起来,但很快被灰袍人踹倒。
“说啊!丢人吗!”灰袍人揪起徐不悔的领子,将他上半身脱离地面。
徐不悔看着恐怖的暗金面具,好像明白了灰袍人。
明白了灰袍人的愤怒。
他没来由地干笑了几声,嘶声道:“看到曾经的自己,觉得愤怒了?全然不见你的心性,称呼一句邪尊也不为过吧。”
心性不稳甚至偏向暴戾阴森的人,修行界一般谓之邪道,一般都是被唾弃和看不起的存在。
也不知是戳到了痛处灰袍人的痛处,还是感觉邪尊这个称呼受到了侮辱,灰袍人愤怒地将徐不悔扔进了湖里。
……
再次醒来,身上的伤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好了。
洞穴里,只有篝火的光亮,和外边依稀照入的月光。
徐不悔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和灰袍人的背影,心中有点疑惑。
“喝酒吗?”灰袍人没有转头,随手抛来了一个罐子。
徐不悔慌忙伸出手,但是没有接住罐子,啪地摔碎在他的身前,酒和碎片洒了他一身。
“废物!”灰袍人站起身,走到徐不悔身前。
徐不悔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扒拉着身上的碎片,低着头不敢与灰袍人对视。
“我……我其实不喝酒……”徐不悔结结巴巴地说着,忽然感觉到一片黑影遮住了他。
随即他被粗暴地按在草堆上,柔软温暖地覆盖住嘴唇,徐不悔诧异且惊慌地看见一双漂亮的眼睛。
随即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嘴里,鼻腔中到处是令人作呕难闻的味道,徐不悔想吐,但暂时无法做到。
篝火忽然凭空熄灭,徐不悔的眼前被黑暗所笼盖。
但是等待他的不是夜晚的冰冷,而是另类的温暖。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灰袍人戴上面具,清晨的霞光还不足以让徐不悔看清楚她的面庞。
“你要去哪?”徐不悔心里空落落的,有点莫名的伤感。随即又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为了一个只见面不到两天的女人?
“不知道,我现在想杀人。”灰袍人把徐不悔晾干的衣服放在草堆上,随即站起身,向外走去。
徐不悔心中一紧,大喊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灰袍人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就这么离开了。
徐不悔呆滞了很久,忽然苦笑了几声,穿上衣服,步履蹒跚地走出洞穴。
梦醒了,该回去了。
眼前一片薄雾的湖面,此刻有点要散去的征兆了呢。
……
在徐不悔看不到的地方,灰袍人坐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蹦断的薄弱树枝上,静静地看着远行而去的徐不悔。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不要跟我走,你有自己的路。”灰袍人声音如同蚊呐般细小,小到自己也听不见。
忽然,面具下的秀眉一紧,身形向远处飞速遁去。
轰!
她原来所站定的地方,半径数十米,都被炸上了天。
“小贼!你在江南作恶多端,昨日又杀我仙灵宗长老,罪可当诛!”仙灵宗宗主鹤发童颜,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万神殿血仇不敢忘!小贼还不束手!”万神殿殿主红裙娇艳无双,美眸中满是愤怒。
“俺们弥天门也是。”
……
十……二十……五十……一百……
灰袍人察觉到周围金丹以上的气息愈发增多,更别提数都数不过来的金丹以下了。
“就凭你们,也想与我对决?!”她狂笑几声,抬起纤长的手指,指向面前的几个实力最强的元婴。
元婴大佬们纷纷沉下脸来。
“狂妄至极!”仙灵宗宗主勃然大怒,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冲灰袍人。
“究竟是谁狂妄?”灰袍人冷笑着发问,与此同时向前踏出一步,拳出,主动迎接宗主的攻击。
一拳,划破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与此同时降下,挥洒在空气中的不只有暖阳,还有已然化作血雾的宗主。
万神殿殿主脸色大变,但是还没来得及下一个动作,周身已经被血腥气笼罩。
没有惨叫,没有怒吼。
她感觉到了,现在附近,只剩下自己,和灰袍人两个人了。
一息不到的时间,江南仅存的数位真君陨落,千名精锐如蝼蚁般被碾压……
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一介元婴,就这么脸色苍白地坐倒在地上,无力地如同凡人一般。
灰袍人身上没有沾染一滴血,静静站在她的面前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恐怖。
“听好了。”灰袍人语气淡漠地开口,让殿主吓了一哆嗦。
“杀他们的人……名字叫……”灰袍人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
殿主依稀听到灰袍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但处于惊慌之中,很快便忽略掉了。
“邪尊。”
从今往后,邪尊之名威震天下。
……
林翊雨晃荡着两条腿,头靠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看向正在店里忙里忙外的徐不悔。
她总觉得徐不悔有点眼熟,但是似乎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反正,那也不重要不是吗?
林翊雨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容,让偷瞄着这边的人们心神荡漾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