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内依旧是另一层宫墙，比外墙更加气势磅礴。

踏入其中，就像进入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空气都静止不动，方才还汹涌怒号的奔腾流水似乎一下消失了，再听不见一丝声响。

古朴的长灯在地面上一字排开，指引客人正确的方向。但本应是宫门所在的地方，直道的尽头，却只有一方巨石挡住了去路。

刚才还在此处的秦陵，现在又不知去了哪里。

是故意放我进来的吗？

武芙蓉走上前去，举起手用力拍向巨石。

“啪！”地一声响彻整个空间，但巨石纹丝不动。

“你一定要我拆了这里吗？不要以为我做不到！”说完她内心忽地一动。

难道这才是秦陵的目的？

他是故意引她来，好让她直接破坏地宫？……秦陵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武芙蓉的脚下在后退，她决定不在内部与他争斗。

既然已经算不上潜入，失去了隐蔽性，那更加不能将地利也拱手让人。秦陵一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熟悉这里，在这个地方，打是很难打赢的。

她缓缓移动，但不出几步路，那些淡黄色的灯也开始跟着她移动起来。

她退一步，灯就进一步。

光线跃动着，就像有一排看不见的侍女正在操控。

武芙蓉停下脚步，这排灯光也静止不动。

她猛然从极静化为极动，从进来的方位往身后窜去。

长灯也像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拥而上飞扑向她。

但比这些灯更快的是它们背后的那座巨石。还没等她退到两步之外，巨石就像长了翅膀飞射而过，一瞬之间就穿透了她的身体。

武芙蓉眼前一黑，感知到自己似乎又进入了另一条稍微宽阔一点的甬道。

她有点不敢置信，自己难道这么轻易地就进入了内城之中吗？

在黑暗中，她刚一抬腿，便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很清脆的“咔嚓”声。

她将手伸进挎包中掏了半天，似乎摸到了什么，抓住取出来。

是一支手电筒。

她将手电筒打开，映照出了周围的样子。

满地的枯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她刚刚踩到的，便是其中一具骷髅的手臂。

“……抱歉。”她将自己的脚移开，把手电筒怼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部分骷髅身上有明显的伤痕，有轻有重，甚至有一只脑袋都裂成了两半。

是内讧吗？

她想起自己翻阅过的关于秦陵的记载。

据传，在陵墓建造完成后，设计师和建造者都一同被放下的巨石机关锁死在陵墓之内，没有任何人生还。

这些枯骨，就属于那些被关住的人？

武芙蓉没有发现其他能透露更多信息的东西，稍作犹豫就继续顺着甬道走向地宫更深处。

待她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空中飘起了惨绿色的荧光。

荧光四处飘散，一部分附着在手脚胸腹上，一部分附着在头盖眼窝处，被触碰到的部位立时颤抖地漂浮于半空中。

一只只散落的骨头又重新回归原位，被组合成一个个整体，骷髅们站了起来。

它们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同朝着武芙蓉离开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走到内城，终于看见了越来越多的规制更高的陪葬品，不像外层几乎什么都没有。

如果能从这里带走一些东西拿去拍卖，一定能在现实世界中掀起滔天巨浪，随便几个亿一件都不成问题。

武芙蓉想了想，把自己路过遇见的所有陪葬品抓起就往自己的挎包里塞。

反正都是秦陵的东西，拿走一部分就当抵消自己的损失。

她的挎包看上去明明小到连本书也放糊不下，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受体积的限制，无论多大的物件它都来者不拒，仿佛永远也无法装满。

她本以为秦陵会冲出来制止她，并为此做好了强词夺理的准备，但他并没有出现。

秦陵似乎完全不知道她正在地宫里做什么。

“哼，既然你也没拒绝，那我就不客气了。”

兵马俑，带走。

金银珠宝，装箱带走。

精美的壁画，从墙上撬下来带走。

她所经过的地方就像被野猪刨食又或者是蝗虫过境一般，只剩下光秃秃的痕迹。

她正偷……不对，是拿得兴起，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一回头，惨绿色的眼眸直接怼到她脸上，荧光从她的眼眶侵入，就像一根针管扎入她的大脑。

一些讯息顺着这些如同血管一样通道，被传送给她。

……

他曾经是一个楚人。

因为要顺应新统一王朝的徭役，他来到这里，参与建造有史以来最宏伟、最豪华的始皇帝的陵墓。

服徭役的日子劳作繁重，官吏动辄责打辱骂，但为了家庭，他忍受了这一切。

至少他不用上战场杀敌，官吏们告诉他，只要修完了始皇帝的陵，就会放他们回家。

弟弟妹妹还不经事，父母老迈，家里只有自己符合修陵的要求。于是，他只从家里拿了两件棉衣，带了一包干粮，就和村里的人一起出发了。

好在根据律法，自己的服役至少可以为家里换取一些豁免和好处。

离家两年了，也不知弟弟妹妹现在长高了多少，父亲母亲现在身体是否还安好。

快了，快了，陵墓马上就要修好了，回家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几乎是数着日子度过每一天，希望能在年底赶回老家。

只要过了这一关，接下来的就都是好日子了吧！监工们都是这么说的。

但是，这个愿望破灭了。

他被欺骗了。

在一切都大功告成，封陵的那一天，他被关在了陵内，再也没能出去。

……

枯骨空洞的眼眶里只有一团惨绿的荧光。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活着”的物体，下颌骨一开一合，可是声带早已朽坏，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武芙蓉却分明听到他在说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一个又一个的骷髅从甬道另一端走来，附着在他们身上的荧光将周围映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