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布鼓着张脸，嘟囔了一路，刚回到怀烁宫，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沈朝已然明白他的心思。

张布有些激动：“您对吴小姐，哎，她可是六皇子的……是您未来的嫂嫂……再说，您对得起乐正四小姐嘛……”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

“我没对吴小姐怎样。”

“您都对她……”张布小声说道，“抛媚眼了！”

沈朝无奈：“我看人都那样。”

“我们殿下长了双多情眼，看条狗都有情有意！”张布洋洋得意地说着，说着又嗫嚅起来，“刚才要让四小姐看见，多不好。”不知道在替谁委屈。

“有什么不好？”沈朝侧卧榻上，拿条纱巾蒙住脸休憩，“我怎样与她无尤，别在我面前提她。”

“嗯？吵架了？”张布轻轻问道，但沈朝好像已经入睡了，他也拿起扇子在一旁扇风，整个宫里静悄悄的。

直到几句骂骂咧咧的话，将宁静打破。“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吴侍郎最宠爱的女儿，皇上亲选的皇子储妃！”

沈朝揉揉被压酸的胳膊，“把她赶走！”他最恨有人打扰他屈指可数的清梦。张布应了一声，就往殿外边走边说些奉承话给吴姻听，又吵嚷了一阵，她的声音才消失。

张布回来时拿了个手绢：“吴小姐说八公主掉的，您和八公主关系好，托您还她呢。”沈朝接过，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咳了几声：“把它洗净再还吧。”

“哎……”张布把手绢放入袖里，不经意的叹息被沈朝捕捉到。

“怎么了？”沈朝打个哈欠，又躺倒，“又心疼四小姐了？”张布摇头：“心疼殿下，四小姐不是个好惹的主，吴小姐也不省油。”

沈朝拿起枕头旁的书翻看，“父皇把我们叫去，为了几个乞丐的事，训斥了我。你说父皇，贵为天子，何必为几只蝼蚁动怒呢？”张布震惊，回答：“殿下不明白？这些史书典籍的，殿下不早牢记于心了吗？什么"君民如水"啊，什么的……”

“天下子民多得是，如今大都富足安稳，只有些许穷人而已，还管这闲事吗，不累？”沈朝轻蔑一笑，“若是我，就不管闲事。”

张布察觉他的言外意，半晌才回道：“殿下不和那些人接触，他们如何，殿下也没心思关怀。可奴才从小跟着殿下，不想殿下受什么委屈。”

沈朝轻轻扯着衣袖玩，“受得多了，不重要了。”他抬起头看向张布，“该用晚膳了，吃腻了宫里的，想试试外面的。”

张布顿时惊慌，没有皇上旨意，他可不敢带殿下出宫。好不容易殿下求他一回，第二天一早就找麻烦，结果殿下还要出去！

“殿下，您这样会惹皇上生气的！”

“求你了，小布……”沈朝狡黠地眨眨眼，“想出去玩！”

张布无奈叹气，他家殿下的桃花眼，果然对谁都有情！

拿出他出宫置办物什的常服，主仆一人一件，装作怀烁宫奉旨采买的小太监，遛出了宫。

沈朝刚走出城门，就兴高采烈地往人堆里扎，害得张布得时时关注，紧紧跟随。张布也不抱怨，他知道殿下在宫里压抑得太久，昨晚为了见乐正姝，从宫里直直赶往郊外，还捱了一个耳光。

能稍稍放肆一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钱袋子，越来越轻了。沈朝看见个东西就要，差点把小摊给买走，张布抱着一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东西，苦着脸看洒脱的殿下和惊喜的小贩。

“小布，饿了。”沈朝逛了一会儿，揉揉肚子，一天没吃，只顾着睡，走了几步路就肚子咕咕响。张布喜不自胜：“殿下，那边有个云仙楼，听人说达官贵人们都去，咱们也去尝尝吧！”

二人到云仙楼，全包了二楼的雅间，要了最好的宴席，把张布弄得欲哭无泪。

“嗯，从这看，月亮可真美！”沈朝满意地点头，二楼的屋子来回走，“这间屋子看也好呢。”

张布坐在椅子上休息，心想殿下是真能花钱。想了没多久，楼下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二楼都被包了！本小姐可是下午就定了，也不给我留一间？”

沈朝终于停下来小孩心性，坐下饮茶。“殿下，四小姐……”张布被沈朝的眼神打断，“不管她。”

楼下的声音愈发大，有器件被砸破的清脆声，还有鼓掌和少女的嘻笑。“春澜，把店砸了！哼，不让我吃饭，那他也别想吃！”又多了气鼓鼓的踏梯声和众人的求饶。

“嘭——”一声，房门被踢开，四人皆愣在原地。

老板娘一边向沈朝赔不是，一边又对乐正姝讪笑。没有人搭理，张布示意她离开，她才带着一众杂役匆忙下楼。

“哼，我以为是哪个有病的，原来是您啊，这就对了，您能做出来这事。”乐正姝冷笑道。

沈朝举起茶杯，猛地倒掉：“天热，给小姐消消暑气，免得您惹出事端，给将军丢脸。”“你！”乐正姝冲过去就是一耳光，幸亏张布、春澜制止及时，第二个耳光没有打上去。

乐正姝坐在沈朝身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的茶杯……”沈朝摸着发红的脸颊，看到她再次高举的手，没有说话。

饭菜上桌，老板娘似乎看出几人有些关系，便备好了四双筷子。“这菜真是不错！”乐正姝把嘴塞得鼓鼓囊囊的，消了怒气，还给张布、春澜夹菜。

两个仆人对视，尴尬地一笑，不肯动筷。

“吃得开心了？”沈朝对乐正姝一笑。乐正姝瞪他一眼，点点头。沈朝接着笑：“记得结账。”说着拉了张布要离开，被乐正姝拦住：“我可没带包楼的钱！”沈朝手指朝下：“还有砸店的钱呢。”

“……我想先砸死你！”

两个人顿时拉扯起来。春澜大喊：“小姐别打了，您这样会把殿…公子打坏的！”小丫头没见过这架势，抽泣起来。张布想拉架又无从下手，看见春澜添乱，只好先哄她。

“滚吧……哎——啊！”乐正姝想一把推倒沈朝，结果他拉住了自己的手，他一倒，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拉，两人都摔在地上。沈朝吃痛地“嘶”一声，乐正姝有他护着，也只是头发乱了。

乐正姝趴在他身上，喘着气凝视着他，像以前在他怀里，盯着他微微撒娇。他本来有些生气的目光，渐渐躲闪，又情不自禁地望去。“嗳，对不住。”乐正姝小声的不能再小声，还是被沈朝听到了。“傻瓜……”

仆人们已经惊呆了，忘了扶主子起来，春澜眼里的泪光还没收回去。

房门再次被打开。“你、你们……你们！”

乐正怀安指着乐正姝、沈朝，嘴一张一合就是不见声音，引得沈朝笑出声，又捱了乐正姝一个拧。乐正姝慌忙站起，理好衣服，像以前搂着爹爹的胳膊撒娇：“爹爹～爹爹，爹爹？”

乐正怀安好像听不见一样，手有气无力地指着已经被张布扶起的沈朝，他的领口早被乐正姝扯开，现在才慢慢整好，还挑衅似的对他扬眉。如果不是担心爹爹，乐正姝又要上前给他个暴栗。

“爹爹～您来干嘛呀？”乐正姝撒娇道。乐正怀安稍微缓了一阵，嘘出口气：“家里的下人说看见你砸了云仙楼，爹爹知道你没带那么多钱，给你送钱来了。谁知……”乐正怀安愤懑地看了沈朝一眼，咬牙切齿，“你在和七皇子吃饭，爹爹也……放心！”

沈朝作揖：“请将军放心，四小姐有钱，请了我和小布满满一桌，嫌不够，还要把楼下的桌子搬上来呢。这一餐吃得晚了，我们先回去，不打扰您"父女情深"。”走到乐正姝身边，颔首，“多谢四小姐。”

不理会乐正姝的咬牙瞪眼，高高兴兴地回了宫。

乐正怀安结了账，领着女儿回家，一路上只字不提，等到家里，才缓缓说道：“爹爹过几日，就去请皇上赐婚。”

任凭乐正姝怎么阻拦，置若未闻。听魏如萱第二天说，他好像叹息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