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南已经拉着陆明坐在了陆嘉扬的床边，陆嘉扬也躺在床上，只有宋暖一个人在他们对面站着，这场景简直像三司会审，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宋暖甚至想笑。

看了看张书南，宋暖开始介绍自己家里的情况：阿姨说的不错，我们家很穷，不仅穷，还重男轻女，我爸从小到大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听话就别上学了，别想从他那要一分钱，如果不是我妈辛苦工作，我跟妹妹根本不可能上大学，我们家情况就是这样，阿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具体细节还可以再补充。这一直是宋暖的一个心病，但是现在说出来了，反倒没那么难了，她甚至有些不在乎地想，如果陆嘉扬真的因为这个放弃她，也挺好的，就当是早点让自己死心了，毕竟家庭出身是她不能选择的，陆嘉扬因为这个不能接受她，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是她说完还是没敢看陆嘉扬的表情，只是盯着张书南。

张书南听她家里条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百倍，当即怒火中烧，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就是想攀上自己的儿子，如今被自己拆穿了，还敢这么看着自己，当即怒指着宋暖转头跟陆嘉扬说：“你听见了？我可都是为你好，就她这样的家庭，谁会要她？啊？也就你，识人不清，被别人骗了还不知道。”她虽然生气却也松了一口气，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这件事一旦捅开了，他肯定不会再跟宋暖在一起。

宋暖还是不敢看他，但是陆嘉扬却看了宋暖半天，没有说话。

张书南再接再厉：“儿子，你听清楚了吗？这种条件，跟你在一起，肯定会拖你后腿的，妈怎么能让这种女人在你身边祸害你？”她本来还想留着她在这里过了年再慢慢地把她赶走，今天听说了这件事，恨不得现在就让她从家里离开。

陆嘉扬没有回答她，反而看向宋暖：“宋暖？”

听他叫自己，语气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宋暖才敢抬头看他一眼，刚对上目光，宋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说的简单，这么多年，她和妹妹在家里是怎么生活的，岂是这两句话就可以概括的？

小学四年级，她不知道因为什么惹了爸爸生气，北方冬天的晚上，被他关在家门外，门上了锁，钥匙也被拿走，威胁妈妈和妹妹，谁也不许给她开门，于是她在就蜷缩在门口冻到半夜，是妈妈偷偷找来了钥匙，趁他睡着给自己开门把她领回去的。

她上高中的时候，成绩一如既往地好，每次周末回家却还是要面对他的咒骂，他觉得女孩子上学，学习好都是没用的，去上学就耽误了帮他干活，因此对自己破口大骂，她想反抗，结果就是跟小时候一样被他关在家门外，连带着妈妈也要挨他的拳打脚踢。

再后来，她大学毕业，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的研究生，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个大学毕业后都可以去做官，说读研究生不用交学费，非要她去读，因为那个时候弟弟因为在学校打架已经被开除了，他要自己毕业后去做官好给弟弟也谋个好差事。

宋暖考虑到家里的情况和自己的问题，最后放弃了机会，因为这个，她已经二十多岁的人，还是一样被他狠狠地骂了一天，宋暖至今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都觉得可怕。

她想象不到，那是一个做父亲的眼神，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全是恨意，就像他骂自己的一样，恨不得自己去死，每次骂她都是让她去死，咒她出门就被车撞死，说要找人弄死她。那么狠毒的语气，这样不可思议的话，宋暖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再后来，她工作了，很少回家，因为回家除了要面对他的咒骂之外，还要被他缠着给弟弟转钱，弟弟只比宋晴小了两岁，却不学无术，每日在家躺着打游戏，要么就是闲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仅爸爸从她们姐妹身上搜刮钱给他，就连当初护着她们，偷偷给她们交学费让她们上学的妈妈也不止一次给她们要钱转给弟弟。

宋暖有时候都怀疑，母亲当初之所以让自己和妹妹读书，该不会是早就看明白弟弟没有出息，所以就等着她们将来帮他一把吧？

因为这个，她有时候甚至不想回去见母亲，那个家自然也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她之前之所以要跟宋晴一起回去，就是觉得家里的情况，她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又怕闹起来吓到周毅，就算再喜欢她，看到他们家这种情况，说不定也会被吓跑。

看到她流泪，陆嘉扬也有一瞬间的心疼，看向张书南：“妈，好了，这件事结束了，您回房吧。”

张书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说出来的话，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陆嘉扬：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啊？你还让她在这里呆着？

这种祸害当然是越早赶走越好。

“妈，您回去吧。”陆嘉扬无力地重复，他现在动不了，不然也不会这样被动。

宋暖听着他的话，泪水越流越多，她没指望过陆嘉扬真的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因为接受这样的自己就意味着接受了自己那样不堪的家庭，但是现在真的看到他为了自己让张书南出去，宋暖真的被他感动了，抬头看了一眼陆嘉扬，宋暖甚至对着他笑了笑。

她抬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些的。”她确实是有意瞒着他的，但是也没想过瞒他一辈子。

“没事，你先回房休息吧。”请不走他妈，只好让宋暖先离开，实在不想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又是吵个不停。

宋暖刚被迫回想起这些往事，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听张书南的嘲讽，只是她刚才没说走，是想看看陆嘉扬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自己也只好死心了。

只是现在她有点看不懂陆嘉扬的态度了，他一边叫张书南不要再说了，却也没有跟自己说什么。

想了想，宋暖转身走了出去。